本帖最后由 暗香飞语 于 2010-4-7 20:53 编辑
四月的春光,染绿了一个熟悉的小院。穿过流年,跨入小院,迎接我的是他年过八旬的母亲。年迈的老人径自把我打量了个遍,轻轻喟叹:怎么又是个城里姑娘,还这么年轻。然而,善良的老人没有给我太多难堪,只是有些孩子般地故意不和微笑着的我说话,口口声声只是使唤她的老儿子:给她挟菜,给她添饭,给她盛汤……
因为我的到来,他的另一位长辈六叔也揣着烟杆踱着不紧不慢地步子来了,还以惯有的严肃坐在了我的对面开始挑理:城里来的姑娘,咋总是不会叫人?我微笑着的脸,有了一丝明显的尴尬,刚才和我绷着脸的老人此时却温和地笑了起来:他六叔,这姑娘听不懂我们的方言。显然,这是老人对我的袒护。一直紧张的气氛,因为老人对我善意的袒护逐渐缓和了下来。他之前因为这小媳妇见婆婆而有的种种担心,也终于放松了下来。
此后近一年的时间里,我和他得了空时就会去乡下看望婆婆。从老人越来越亲切的眼神和笑容里,我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喜欢我的。可是,碍于年龄之间的差异,我一直不敢过于亲近她,也从来没有叫过一声“婆婆”或“妈”。直到她病重临终的那晚,看着面容枯槁的她艰难地伸出双手挣扎着象想是要抓住什么,可惜她耗尽所有的气力却只是两手空空。浑浊的泪无声地滑下,我本能地握住她枯枝般的手放在我和他的手心。霎时,老人安静了下来。旋即,一瞬空前的容光焕发之后,婆婆带着她太多的不舍永远地合上了双眼。
老人就这样安静地去了,我却因为一声没有叫出口的“婆婆”或“妈”而歉疚着。无数次想和他解释这份歉疚,可因为素来的不擅言辞表白,屡屡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地咽了回去。后来,一直到老人走后三年的祭日里,我才硬着头皮对他说出了这份缠绕于心的歉疚。他当时就笑了,笑我居然不知道自己和老人临终前那本能的一握早已胜过千万声“婆婆”或“妈”。那天,他还告诉我,第一次去看婆婆的那次,老人就喜欢上了我和我的笑,她不和我说话也不给我拿吃的,是怕我嫌她琐碎和脏……
这是一个怎样善良而又可爱的老人!不知不觉间,这位善良而又可爱的老人竟已离开我们十年之久。在过去九年的清明节里,每次去祭拜她时的风不吹、雨不淋,也许就是她一直对我们的庇佑吧。第十个清明,转瞬已至。四月的春光又染绿了婆婆曾经住过的小院,四月的油菜花又开满了婆婆如今安睡的山坡。一阵阵清脆的蛙鸣声里,婆婆您可否听出一丝丝异样?这可是您最舍不下的大丫的那个他,顽皮地从嘴巴里发出来的声响。小丫讨好地“哥哥,哥哥”地叫个不停,就是为了让他教她怎样才能发出以假乱真的“呱呱、呱呱”。呵。
而今,婆婆终于可以含笑于九泉,因为她最牵挂的大丫的他是那么礼貌也那么阳光。第一次去看严肃的六叔,他微笑着弯腰点头说了“六爷爷,您好”。从六叔家出来,大丫淘气地把鞋子上所有的泥土都蹭到了他的裤腿上,而他只是一脸宠溺的微笑。那种暖暖的笑,那种纯纯的爱,看着直让旁人妒忌。唯愿,这个懂事也招人喜欢的孩子能彻底驱散大丫心上隐藏的暗伤。也许,只有这个孩子才能让大丫真的明白:爱,比不来;幸福,比不来;岁月静好,各自安好;足矣。
……
回城的路上,偶然记起白居易曾有诗云: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遂,莞尔一笑,笑自己差点就和并未曾远去的春天般的幸福擦肩而过。幸而九泉之下的婆婆有灵,不仅让我在四月的小院里一片清清浅浅的新绿中看到了日子里的希望,还让我在四月的山坡上一片摇摇曳曳的金黄里闻到了日子里的清香。原来,走进四月的春光,冻结所有的忧伤,流溢的是日子里的细碎和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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