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唐朝国庆 于 2010-4-4 08:50 编辑
伏天的黄昏,墙垛口上乌鸦乱舞,城北的这条胡同极僻静,一阵吱呦的木车轮声,慢慢近了。院门口高挑着奠字的幌,里面一口上了一遍漆的棺材,光溜溜的架在条凳上。
谢老汉浑身淌汗的点上油灯,粗糙的手往铁锅里下黄米,墙角堆着烂菜叶,一罐锈的磨刀水,凹下的磨石。这时,蜀女雇人推着尸首板车进来,她一身素白的立在暗处,油光光的头发,梳成一条粗辫子拖到丰满的屁股蛋上,眼窝里闪着泪星。
板车上盖着一领草席,草席的四周伸出两条长胳膊和两条长腿。谢老汉掀开席子一角,尸首浑身干瘪,翻过后面,平展展的脊梁板,左肩胛骨下一颗黑痣。他喝口酒,酒糟鼻子更跟胡萝卜一色:“咋死的?”
蜀女飘过去,仿佛脚下有猫垫,幽幽的答:“暴病!怕放,官家验了。”
谢老汉嘿唧着,仰头盯着蜀女:“你住铁拐胡同?马家媳妇?”她点头,板车上停着马家独苗,阖眼,粗眉毛高鼻子大嘴,“找冰块去吧,再油遍漆就落棺。”
蜀女扭着腰把钱塞过去,手跟刀刃一样凉:“老伯,暴病不敢放呀,今晚入土。”又往院门处努嘴,谢老汉看到两个拄着铲子的闲汉。
谢老汉的短裤吊着,布腰带卡管旱烟袋,铁拐胡同马家的韵事,在这小城的茶楼里早被传得沸沸扬扬,先是凤楼起了火,跟着马家独苗娶了凤楼的蜀女,没一年被折腾得佝偻了身子,茶客们打趣问怎么了?马家独苗说忙生意来着,茶馆人就哄笑说:“被淘空了!”很快,蜀女跟银楼的人眉目往来,马家独苗去揣门捉奸,没找到任何把柄。
谢老汉找来一拃长的铁钉,乒乓一阵捶打,脸上出了油汗,“死了,不值钱咯!”敲最后一颗钉子时,谢老汉迟疑了,马家独苗的发髻没看呢?移开棺材板,打散发髻,油灯下他看到头顶有个黑点,他刚要去碰,蜀女在棺材前嚎啕起来,抖落手里的一件干净褂子,身体弱软的贴着谢老汉,她拍着棺材说:“你喝醉了,不要欺负我弱女子啊!”谢老汉挖着鼻孔:“你杀了马家独苗!他发髻里有钉子!”醉醺醺的用手去拔,哪知是头皮上的一颗黑痣。
蜀女收了嚎,脸上一阵粉愠,上去晃动谢老汉,哀声催:“老伯,赶快入殓吧。”她心里真难受起来,泪水淌出来,抖着手给尸体套上衣服。
哭闹声让外头的闲汉都吃一惊,谢老汉自知理亏,叭嗒嘴,“去暑找黍,拿镰割谷。”骂一句“妈的,越壮越得暴症。”棺里的马家独苗,身上的血管清楚地凸着,每寸肌肤都泛着惨白,隐隐一股子臭气散出来。
蜀女的后脖子落了一支苍蝇,弹着细脚。一瞬间,谢老汉猛想起那尸首后背的黑痣,偷偷伸手去扣,尸体反着油,黑痣掉了,露出下面铁钉帽,咕嘟冒了一个小血泡。
谢老汉瘫下来,左肩胛骨下的位置,铁钉子楔下去会直穿心窝。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