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离开,因为这不是谁都能待的地方,又或是值得停留之处,因为此地——它令人无法忍受,它寒冷、悲伤、荒凉,又死寂——我必须逃离,提着我的箱子,箱子是最重要的,两个箱子便足够了,可以把一切装入两个箱子中,扣上锁就可以奔去鞋匠那儿换个鞋底——我让他换啊,换啊,我需要的是靴子,一双好靴子——不管怎样,一双好靴子和两只箱子就够了,可以带着它们出发,只要能够准确地知道——这才是首要任务——我们身在何处,这需要一种能力,需要实用的知识让我们确定自己究竟身在何处——这不仅仅是一种方向感,或是某种深埋于内心的神秘感受——让我们与这种知识保持联结,才能选择正确的方向;我们需要一种感觉,那就像紧握在手中的某种特殊导航设备,它能帮我们辨认:此时此刻,我们身处令人无法忍受的,寒冷、悲伤、荒凉、死寂的十字路口,必须离开,这不是人类能够生存、延续的地方,人类在如此阴冷潮湿、可怖黑暗的空间中除了呐喊着离开、不要回头之外别无他法,现在就离开,没有犹豫,立刻离开,沿着早已设定好的路线,目光凝聚前方,一个人的目光当然要注视着正确的方向,而选择这个方向似乎并不那么令人痛苦和困难,除非发现这种实用的知识,这种特殊的感应仿佛成功设定了空间中从悲伤向死亡延伸的坐标,突然,“照常理来看”,我们会说从这里出发应该向这个或者那个方向前进,就是说,或者与这个,或是与那个完全相反的方向才是正确的目标;只不过,也存在这样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所谓的“非一般情况”,当这种感觉,这种实用的知识能够被证明具有极高的价值时,便能宣告我们选择的方向是正确的,它告诉我们:前进吧,没问题,就是这个方向,好吧——但这同样的感觉也告诉我们相反的方向一样是正确的,好吧,所以这就是站着流浪,这就是那个手里提着两只沉重的箱子还穿着一双钉了鞋掌的好靴子的人,他可以向右转,不会犯错,也可以向左转,当然也不会犯错,所以我们体内实用的感觉评判这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都是正确的,这也有足够的原因解释,因为这种实用的知识,表明了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现在在一个由欲望决定的框架内运作,也就是说“向左走”和“向右走”一样正确,因为这两个方向,就我们的欲望而言,都指向最远处,离这儿最远的地方;于是,任何在确定方向上等待抵达的点,再也不由实用的知识、感觉或是能力来决定,而是由欲望,仅仅由欲望来决定,一个人的渴望不仅仅从他现时所在的位置被传送到了最远的地方,也被传送到了应许之地,在那里他或许会得到宁静,当然这才是重点,安宁,此人在渴望的距离中所寻找的正是宁静,无法言说的压抑、痛苦、疯狂的不安困住了他,每当他在某一刻想到自己的现状,或自己的起点,也就是他现在所处的那片无限陌生的土地时,就会感到不安,他必须离开,因为这里的一切都让他忍无可忍,一片寒冷、悲伤、荒凉、死寂,但最初,他意识到自己几乎无法忍受在震惊中移动身体,他真的惊呆了,他意识到实际上他被困住了,因为他精确无误的实用感觉同时告诉他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告诉他:离开吧,这才是正确的方向,可谁又能一次朝两个相反的方向走,这就是问题所在,且一直存在,他就像一条抛了锚的破船般停下来,弓着背拖着两只沉重的行李箱,他站着不动,就那样一直站着,一动不动地向着混沌的世界出发,可以是任何方向,他寸步未动却已出走很远,开始在这混沌的世界流浪,因为在现实中他一动不动,弓背弯腰的姿势虽有如一尊雕像让人不忍离开,事实上他却出现在每一条路上:无论白天、黑夜,美洲、亚洲尽人皆知,欧洲、非洲无人不晓,他翻越高山,跨过河谷,不停地走,从不停止流浪,只不时地小憩片刻,睡觉时像只动物,像个士兵,从不发问,从不看人,人们问他:你在干什么,你这个疯子,你这眼神疯狂的家伙要去哪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