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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红袖家园 红袖佳人 随清娱(灵异小说,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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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清娱(灵异小说,旧作)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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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9-7 19:49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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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黑店
又湿又热的空气像憋着雨,光溜溜的省道上车辆越来越少。
  老毕在副驾座儿上扯着呼噜,偶醒过来,吧嗒着嘴做出四顾茫然的样子,接着又睡。
我在心里骂着老毕,明日上午有我的课,天亮前下刀子也得赶回去。
老毕这人什么都好,却有好酒、好色两样毛病。我俩这趟来韩城玩儿,期间宾馆的前台、饭馆里端盘子的、景点上的导游等各色女人,他都要套近乎。奇怪的是女人们似乎很受用他那种猪八戒式的调情方式,有的还留了电话。
刚才这家伙与饭馆的老板娘聊得热切。我吃完饭,又加了趟油回来,俩鸟男女才正入港,桌上又多了两盘菜,一瓶酒。待他依依不舍地爬进车里时我看了看表,光这顿饭就多耽搁了两个小时。
开出大约百十公里后闷雷滚滚,果然下起了大雨。车蓬响得像擂鼓,雨刷也不管用了,无奈只得在路边停下。
  刚拉起手刹老毕就醒了,睡意惺忪地问:“这是到哪儿了?”
“在之川,刚才那娘儿们不是叫你别走嘛。”
“还真别说,”他没皮没脸道,“当时若听她的,在之川住一宿,咱们何至于在大雨中赶路啊。再说了,我俩聊的全是生意上的事儿。哪像你们教书的,又骚又酸,还假正经。”
我说:“若不是你刚才犯贱,这会儿八成已到家了。现而今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挺合意吧。”
“没关系,”他拍了拍胸脯,“找个歇脚的地方还不容易。”
说完他下了车,后备箱里取出雨衣,边穿边说:“我在前边探路,你在后边悠着点儿跟着,就这么办。”
如此前行不到一公里,灰色的雨幕中果然出现一幢房子,老毕打着手势要我过去。
那是一幢简易的两层楼房。门窗紧闭,玻璃黑糊糊的,贴着瓷砖的外墙上红漆写着“吃饭、住宿、停车”。
老毕把门擂得山响,又踹了两脚,那门才开了条缝。
他朝门内指天画地地嚷了些什么,门就全开了。老毕手挡着车灯的光,得意洋洋地走过来道:“搞定。妈的,看门的那小子傻呵呵总听不懂人话。亮出张大钞,就不傻了,跟我说小店虽已关张,床和铺盖都现成的,只是电给掐了。”
这家店一看就是为跑长途的货运司机服务的,客房有模有样,被褥也不很脏。开门的小伙儿领我们上楼进了客房,点燃蜡烛,少顷又送来一暖瓶开水。
小伙儿长得面黄肌瘦,穿着身不合体的灰衣灰裤,在摇曳的烛光里犹如夜的深渊浮出的鬼。我问他有没有洗澡的热水,他说喝的水还是在煤炉上现烧的。
2引火上身
我打开门窗,让屋里走走味儿。风夹着雨点儿稀里哗啦地响着,我的车黑黝黝地停在窗下。
老毕说他胖人怕冷,不洗澡了,劝我也别洗。
我没理他,脱得光溜溜钻进卫生间。那卫生间大不过一平米,蹲坑上方就是淋浴喷头。少不了速战速决洗了一通,出来就一溜烟钻进了被窝,习惯地伸手去床头柜取烟,却僵在半道儿上。
摇曳的烛光里,对面靠着墙站着个女人。
我先是愕然,接着大怒,这必定是老毕找来的小姐。再看老毕,和衣躺着,扯着呼噜。
我揪着老毕的衣领把他晃醒:“说你是猪八戒还不服气,这是你干的好事吧!”
老毕被我骂得懵懵懂懂,打着呵欠问:“又怎么了?”
我说:“找小姐,自个儿另开房去啊!”
老毕说:“黑灯瞎火去哪儿找小姐啊,说你闷骚你还不认。”
我让他自己看。
他显然也吃了一惊,揉揉眼睛,喃喃道:“行啊老秦,平素里不显山不显水,这穷乡僻壤大半夜的,愣能找来个日本艺伎。我老毕服,一百个服。”
这小子素来敢为敢当,也许真冤枉他了。
再看那女人,高髻宫妆,博带垂地,脸白得像个演能剧的,抹着大红嘴唇,确有些像江户时代吉原街上的艺伎。她对我俩的争执充耳不闻,自顾自道了个万福。
“美人免礼,美人免礼,这个,卡哇伊,尤格达,初次见面,请多关照。”老毕乡巴佬般语无伦次地说。
“管她是艺伎还是小偷,待我把你这只熏倒牛的臭皮鞋砸过去就知道了。”
“慢着!”老毕急赤白脸叫道,“我说老秦,咱们可不能滥伤无辜啊。”
那女人行完礼,袖子里取出条帕子,装模作样幽幽地说:“妾汉太史司马公之侍妾也,赵平原人,姓随名清娱。年十七事迁,因迁周游名山携妾于此……”
我大笑起来,要她打住。
那女子睁大眼睛,一脸装出来的困惑。
“我说老秦,她都说了些什么啊?你读书多,翻译翻译。虽说我跟外院那女生鬼混时学过几句日语,这么连着说可不成。”老毕心痒难耐地问。
“狗屁日语,她说的是中国话,专骗你这号揣着钱满世界找乐子的急色儿。下午咱们在司马祠不是见了块顺治年的《梦碑》嘛,她念的就是那碑上的话。”
“你胡说,明明是日本话。你听不懂,就糊弄我。”
“要不咱俩就打个赌。赌你那块和田玉坠儿,我押我那幅吴三大的斗方。”我冷笑道,“信不信吧,我可以接着背下去。”
老毕立马儿从脖子上摘下玉坠儿,拍在床头柜上说“一言为定。”
“她接下来要说的是:会迁有事去京,妾缟居于同。后迁故,妾亦忧伤寻故,瘗于长乐亭之西……随清娱,我就不必全背了吧?”
女人恨恨地盯着我,咬起了嘴唇。
“你不叫随清娱,也不是司马迁的侍妾。这么说吧,世上就没有过随清娱这么个人。”
“何以见得?”她阴恻恻地问。
“想必你研究过子长公的年谱,他一生确有过几次周游名山。但若要带你同行,只可能在元朔三年到元朔五年那段时间,那时他才二十来岁。元朔六年起子长公就在朝廷为官了,期间先后几次远行,不是做为孝武帝的随员就是公务,岂有带着自家姬妾的道理。
“就算你在惟一可能的时间段,也就是他二十来岁时曾随他远游。可照那么推算下来,你去世时该有五十多岁,不符合《梦碑》‘天帝悯妾未尽天年’的说法。”
“慢着,”老毕打断我的话头,“我好像听出些道道儿了,合着这女子是个古人?难怪我觉得这黑店儿邪性得紧,是她,还是咱穿越了?那看门儿的烟鬼可是她的帮口?”
我笑着说:“是鬼,是狐,还是猝不及防被困在屋里的小偷,都有可能,我更倾向于最后一种。有意思的是我觉得她读过的书比你要多。”
“还有什么说道,您就全都抖搂出来吧。”那女子嘲弄似地说。
“子长公家在京兆,老家在夏阳,两个地方都离你‘缟居’的同州很近。从《梦碑》的文字看,子长公是因事离你去的京兆,不是被抓去的。说明他当时尚未受到巫蛊案的牵连,完全来得及把你带去长安或送回老家。岂有弃你孤身少妇独居同州的道理?你是在他之后不久死的,请问你死的时候高寿几何?”
“让我想想,我是征和元年嫁给司马迁的,死的时候才十九岁……”
“征和二年《太史公书》书成,三年子长公死。征和二年前正是他呕心沥血编书的时候,你觉得这段时间里他有心思带你出门去玩儿吗?”
“你说的这些毫无凭据,全都是揣测,恶意的揣测。”那女子看起来毫无惧色。
我冷笑道:“你编的故事纰漏何止这几处。你既是征和年间人,理应知道那时还没同州这个地名,之前叫临晋,汉时叫左冯翊,西魏才叫同州的。
“再说了,子长公身为太史令、中书令,极有身份的人。你是他的侍姬,岂有在《梦碑》里四处直呼其名‘迁’的道理?便是正室,也只可呼君、郎君、相公。按你的身份,该叫他‘爷’或‘老爷’才是。”
“我也是明媒正娶。征和元年,八抬大轿,吹吹打打嫁过门儿的。”
“你是侍妾,谈不上嫁娶,说白了不过是个丫鬟。‘随’者,跟在身边也,‘清娱’者,仅供雅玩也。徐、魏二君不惟好事,亦不乏攀附太史公骥尾的狡黠,《梦碑》无疑是这俩货假禇遂良之名所为。禇相那样的文章钜公,岂会写出如此不通的文字。可笑,可叹。”
我在这这壁厢兀自喟叹,那壁厢女子已大笑起来,一笑便摒挡不住,直捂着肚子坐在窗下那把破圈椅上。
“腐儒好一张利嘴!”她擦着笑出来的眼泪说,“明季至今多少名人、官员、专家都确认了我的事迹。你一介书生,又酸又穷,能拿我怎么样?”
话音刚落,蜡烛忽一下灭了,黑暗中数不清的拳脚棍棒没头没脑地打来。抵挡了一阵,便听得老毕大叫:“老秦快跑。这妖精的帮手铁定不止一个,我都有些招架不住了。咱们强龙斗不过地头蛇,紧着走是上算”。
我胡啦了一把拎起衣裤,光着脚就朝外跑,一路上倒是无遮无碍,轻而易举就出了大门。一上车便发动引擎开了大灯,立马看到老毕捂着脑袋跟上来了。没等他坐稳我一脚油门,汽车怪叫一声便上了路。
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明晃晃地照着大道。我以八十迈的速度一气儿猛跑,在遇到的第一个警务站报了警。随即在警察叔叔的陪同下回到现场。
那幢房子依然在路边矗着,只是门窗全无,里外里空无一物。地上积着老厚一层尘土,像废弃了很久。停车留下的那块干燥地面和轮胎印儿却清清楚楚的都在,教人百思不得其解。
警察叫我们清点财物。老毕的夹克衫和夹克衫兜里的信用卡、一万多现金都没了。我只没了一双鞋。
凌晨五点赶回省城。我把老毕先送回家,自己到家时天已亮了。媳妇正在收拾屋子,火上煮着早粥。
见我这副赤脚大仙的模样,媳妇吃了一惊。我略略陈述了一下昨晚的奇遇,她自然一百个不信。却也不深究,一个劲儿说行了行了,别再编了,我才懒得管你们哥儿俩那些闲事。你上午有课,吃完了洗洗,也许还来得及睡会儿。
  冲完澡出来,老毕来电话了。刚喂了一声,便听他在那头大叫:“翻车了,着火了,事不谐矣,老秦救我!”
  我让他沉住气慢慢道来,话筒里一片听令当啷。
老毕说,因为生意上的应酬他常半夜回家,媳妇早习惯了。这回他同样蹑手蹑脚地进门,蹑手蹑脚地上床,正睡得香酣无比的时候被揪起来。睁眼这一看,奇哉怪耶,本毕身上竟穿着条女人的粉红裤衩,肚皮那儿还绣着牡丹!老秦你可得给我做个证见,咱俩这回纯是考察投资环境,一分钟没分开过。
便听到他媳妇在嚎。
事到如今,我大概其猜出是怎么回事。可一时半会儿想理出个广大群众(包括一起在现场踏勘过的警察叔叔)所能接受的说道,却不是几箩筐话办得到的。
既然如此我干脆不做解释,只劝他媳妇一定得相信:起码这回她家先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又提示她想想,即便老毕真做了坏事,也不至于蠢到把罪证堂堂皇皇地展示在她面前吧。
说完就把话筒递给媳妇,对此我俩早已心照不宣。每回老毕两口子打架,最终都是她去劝服那个宅在家里没事找事的小妇人的。
3丑闻
打完电话后媳妇望着我说,“我知道你不擅于撒谎,可也别指望我会相信你编的那些个天方夜谭。我只信一点,像你这样的傻子即便有那份贼心,也借不来那胆儿。”
媳妇走了。我本欲睡会儿,又被这事搅得心烦,总觉得有种防不胜防的危机正在悄然逼近。便给自己煮了壶咖啡,坐在沙发上想理出个头绪。
手机响了,接了却没人说话,只听到一种澎湃的、仿佛来自太空的沙沙声。
正欲挂断,手机里传出一声匿笑。
“给你朋友的礼物想必已收到了,小施薄惩而已。”一个女声幸灾乐祸地窃窃语道,“给你的礼物还在路上,希望你喜欢。”
睡是睡不着了,我干脆驱车来到学院。进教研室前看了下时间,距我的课还有一个来小时。
教研室里静悄悄的,只有老陈在电脑上玩翻牌。他是系里的老人手,一个永远牢骚满腹、至今还是副教授的老头子。见我进来,咧了咧嘴道,还是年轻好啊,天天都有好事。
他指的大约是我即将升任副教授的事。
我没理他,点一支烟,漫不经心地翻起了教案。
烟灰缸洗得干干净净,茶水也沏好了。那是教研室唯一的助教小费替我做的,她每天都第一个到。
刚喝口茶,老陈又发话了:“从没个谁给我沏个茶,倒个水的。秦老师,我看小费那丫头对你有意已久,这要搁旧社会,收个二房倒蛮合适。”
我站起来边往外走边撇下一句:“快当爷爷的人了,也不想着积点儿口德。”
他哈哈地笑了,像沾了多大便宜。
在公用盥洗间遇上了小费,她正对着镜子补妆。见了我会心似地微微一笑,急急地走了。
我对着镜子看了看仪表,只是眼皮有些淡淡的青色。
眼前忽然一阵发黑,脑袋也轰轰地响。
我抵着盥洗台的边缘用力挺着,眼前渐渐有了亮光,看得见东西了。晃晃脑袋,苦笑一声,我的神经绷得太紧了。
此时正当下课时间,老师们说说笑笑地回到教研室。我与他们打了个招呼,忽然发现他们陆续停止说笑,齐刷刷看过来。
我有些尴尬,不动声色地确认了一下。没错,他们看的就是我,连小费也一脸愕然。
过了几秒,也许更长,大伙儿的目光不约而同转了个方向,齐刷刷又盯着小费。
小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无辜无助的样儿,教我十分不忍。
室主任章教授皱着眉,推着我朝外走,老爷子气得手抖抖的。
我被他推着进了盥洗室,刚进去就愣住了。
清澈如水的镜面上映着我的脸,靠近嘴角的地方,印着一枚鲜红的、清晰无比的唇印。
4鬼影再现
承蒙各位前辈、领导、同仁奔走相告,用事后老毕的话说,丑闻像张开翅膀的百灵鸟儿,扑啦啦飞遍了我们这所有着一百多年历史的大学校园。
这一天真不知怎么过的,步履所至千夫所指。找个人少的地方,譬如实验室吧,便有一干男女在门外探头探脑,像盼着我赶紧做出点儿什么。
中午接到媳妇的电话,她得去郊区开一个中层会议,明天才能回来。又说系办一位熟识的大姐给她打过个电话,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我故意用轻松的口气说大约是些新的天方夜谭吧。
快下班时老毕来了,说得亏我们两口子说情,他家已雨过天青、鱼安水安了。他在安倍料理定了桌日本菜,专意感谢老哥、嫂夫人。
一壶清酒下肚,对我的处境他已了解了个大概。
“嗐,芝麻大点儿事儿,至于愁这样儿吗。搁我身上还不是家常便饭。”
我说,没错儿,舆论对生意人的私生活一向宽容。
“怎么着,和你有什么不一样吗?”
我说教师嘛,为人师表,一言一行都可能影响到下一代的身心健康。人们对这种职业在道德上的要求由来很高。
“满世界的名人、大官都做得,偏你个穷教书匠就做不得了?不过话说回来,你和那妞儿是不是真有一腿?”
我发怒道:“你若再胡说,以后我们就不是朋友了。”
见我恼了,老毕赶紧岔开话题,问我打算怎么办,他一定全力相助,钱场子人场子都没问题。
我说我一大男人倒不要紧,大不了辞职走人,只觉得亏欠了小费。人家一冰清玉洁的女孩儿,好不容易找到这份儿工作,却无端被泼了身脏水。
“这么着啊,那你眼看到手的副教授怕玄乎了。”老毕南辕北辙地说。
稍稍沉吟后他像有了主意。
“你现在的思路还没上道儿,”他说,“依我看,当务之急是找个高人,譬如我认识的那个喇嘛,帮咱寻着那妖精,跟人家当面服个软,道个歉,再放个焰口,做个水陆道场什么的,把人情做足了。别小看这号妖精,真惹恼了自此就没个完。不是我说,咱哥儿俩这回的劫难全缘于你多嘴多舌揭了人家短……而今说这些都没用了,明儿我就去找那喇嘛。”
当晚我俩喝得都有些高,到家已是半夜。
黑沉沉的客厅又闷又潮。我摸索着按了几个开关,灯都没亮。好在没有同时停水,赶紧用管道里尚有余温的水冲了个澡。
半夜醒来,听到一种细微的窸窣,像有人在暗中走动。
我试了试台灯,电还没来。遂赤着脚下了床来到客厅,发现那声音来自卫生间里。
由于已经经历过太多意外,此时的我已不那么紧张了。我倒很希望来的就是那随清娱,甭管她是真的假的,真心实意朝人家道个歉,该磕头该花钱全都照办,只求她开恩放我一马。
我像飘落的树叶般悄无声息地摸到卫生间门口。盥洗台上亮着根蜡烛,背对着我站着个女人,娉婷的腰肢,瀑布般的黑发,正对着镜子整着头发。
这不是随清娱。随清娱比她矮,也更丰满。那一头汉宫高髻,放下来会更长。
我轻轻咳了一声。她就像没听见,放下梳子,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想看清镜子里自己的脸。
我用手指在门框上敲了敲。这回她不动了,转过脸来。
那个瞬间我大惊失色,眼前这人竟是小费!手中擎着的是支唇膏。
我失声叫出她的名字。她诡异地一笑便与我擦肩而过,消失在客厅里。
我赶紧举着蜡烛追出去,犄角旮旯都找遍了,哪儿有她的影子!
我在幽暗的客厅里哈欠连天,只得又回到床上躺下。眼睛还没来得及阖拢,那声音窸窸窣窣地又来了。
我三脚并做两步冲回卫生间,小费果然又在那儿。她像刚才那样诡异地一笑又要朝外走。我横着一拦,她居然穿过我的身体跑出去了。
我忽然有了个不祥的念头,赶紧跑回卧室,找出手机拨通了小费。
手机里传出一声号泣,像来自地狱深处,听得我毛骨悚然,赶紧挂断了。
我深知这一夜再也不得安生,失魂落魄地踱回客厅,埋进沙发,望着卫生间的荧荧烛光发起呆来。
那烛光扑闪了几下灭了,闻到一股淡淡的烛油味,黑暗像潮水四面八方涌来。
我像个参禅的老僧般枯坐在暗中,心乱如麻。会不会是小费想不开寻了短见,刚才见到的是……倘真如此,我的麻烦可就大得去了。
我六神无主地坐了不知多久,渐渐发现三米外的墙前好像立着个人。
我叫了声小费,黑影倏地不见了,墙角传来一声冷笑。
听到这动静我如梦初醒,什么蜡烛,停电,包括小费……全是随清娱干的好事。
“那边藏猫儿的,玩儿这么久该累了吧。”我模仿着文兴宇的老干腔有气无力地喊,“大大方方出来,歇个脚儿吧。”。
她不吭声。
“如果你特别喜欢藏藏掖掖的就不勉强了。我只想告诉你今天确实被你整蛊得不善,名声、饭碗都保不住了。现而今鄙人诚心诚意地向你认输、投降,再为你做个大大的道场。咱们到此为止,就算我求你的,好不好啊?”
她还是不吭声。
我的心里忽的腾起无明业火。
“嗨,说你哪,别这么没完没了的好吧。”我气急败坏地叫道,“自从昨晚我多管闲事戳穿了你的伎俩,整整的一天一夜,你为报区区睚眦之恨,既挑拨老毕家琴瑟和谐于先,又毁我名节于后,且滥伤无辜,抹黑小费。你就不怕头顶三尺有神明?”
墙角传来咻咻的喘息声。
“瞧你干的这些好事,哪有一点儿太史公大家内眷的修养?又如何配得上褚遂良夸你的‘嗟尔淑女,不世之姿,事彼君子,弗终厥志’?他们二位倘晓得你是这么个张牙舞爪的主儿,能不蒙羞于九泉之下吗?”
蜡烛呼地亮了,爆出一串灯花。
随清娱气冲冲地站在烛光里,还是小费的模样。
“我就知道念书人没一句真话。什么认输、投降,全是骗人。”她怒不可遏地叫嚣,“别想拿什么三尺神明吓我,我心即是神明。
“你说我恣意妄为,没完没了。那么昨晚谁先辱我以裸裎,拟我以臭鞋,诬我是被你堵在屋里的毛贼?
“你一个教书的放着正业不攻,读了几本闲书便目中无人,尖酸忮刻,对自己不知不懂的史实说三道四,信口开河。
“你说我滥伤无辜,莫非没听过邪不伐正?小费真那么冰清玉洁?你俩那些暧昧事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只不过各自屁股也不干净没有挑破罢了。
“你那姓毕的朋友虽是个浑人,却未必比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伪淑女坏得到哪儿去。再这么下去你必定大祸不远,还不想赶着紧地悔改吗?”
……。
5红唇留痕
其后的斗智斗勇不想说了,总之我与她最终达成了协议:道场什么的就都免了,即日起我与她各行其是,永不言战,同时她承诺负责善后。
天亮后我给老毕去了个电话,对他说请神容易送神难,别找那喇嘛了。
“你什么意思?我可是为你好啊。真的花不了几个钱,我全包了。”他打着哈欠说。
“与钱无关,”我只得实说,“她来过了。”
“哦,”老毕一下子来了精神,“怎么可能呢,不是骗我吧?是她本人?你确定?那你是不是照我叮咛的办的?”
“那些全用不着,”我厚着脸皮说,“我义正词严地教育了她一通,她知罪了,保证以后再不骚扰咱们了。”
“我还是没法儿相信,”老毕狐疑地说,“那妖精一看就是个狠角儿,就你那点儿本事,居然就折服了?怕不是真情。”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啊,”我一心只想翻篇儿,“妖精也不全顽冥不灵。”
“你确确实实没骗我吗?那就有些可惜了,真的。”老毕毫不掩饰他的失望,“说实在的老秦,若换了我,必不如此轻易就放她走路。既得陇,复望蜀,那妖精挺漂亮,也挺聪明,你猜怎么着?我还挺得意她那个坏坏的劲儿……”
“你倒是人鬼通吃。”我挂断了电话。
没几秒他又打了过来,“挂什么挂啊,正事儿还没说完。你和小费的名声怎么挽回?副教授职称还要不要了?”
“这个,”我沉吟了一下,“她叫我别管,一切由她负责。”
“我看她是说大话。要不就是忽悠你,完后脚底抹油一走了之。现而今闹得这满城风雨,她有多大本事力挽狂澜?”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有些沉不住气了。挂了电话,胡乱洗漱一下,赶紧去了学院。
我装出散步的样子在校园里转悠,想寻出点儿迹象苗头。到头来啥都没有看出,合欢树依旧婆娑,玫瑰花静静开放。小费从小西门匆匆进来,手里拿着个烧饼,边走边吃。
见到她我的心放下了一大半。她能来上班,说明大概形势没我想的那么严重,当然也可能是她舍不得眼下这份儿工作。
见到我她停都没停,一甩头发,拐进另一条路,消失在灌木丛后。
我顿时嗒然若失,越来越怀疑随清娱能有多大本事,来收拾眼下这死局也似的烂摊子。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教研室,小费正在拖地,见我进来,拎起墩布就出去了。
我失魂落魄地在办公桌前坐下,平素冒着热气的茶杯,洗得纤尘不染的烟灰缸,都与以往的太平日子一道,一去不返。
坐了很久小费还没回来,同事们却陆续来了。相互打着招呼,椅子脚在地板上擦出声音,茶杯此起彼伏叮当地响。一切都与往日没有两样,只像少了我这个人。
小费也回来了。一个老师把她叫去,交待她打印一些文件。教研室没有专职内勤,平素这类活儿全落在她一人身上。
我听到了章教授的声音,他从自己的办公室过来,通知人到齐后开个短会。
忽然听到大家的声音有些异样。
“章老,您……您这是怎么了?”
“我很好,非常好。”章教授的声音有些焦躁,“我倒想问问,你们今天都怎么了?”
抬头四望,发现包括章教授在内,几乎每个人嘴角都有个鲜红的、清晰无比的唇印,有的有两、三个。我不知我脸上有没有,但可以肯定老陈、小费没有。
同仁们面面厮觑,有的取出面巾纸。
“都别擦了,懂不懂保护现场啊。”章教授有气无力地说,“秦老师,你赶紧给公安处打个电话,不要提任何事,叫他们处长来一趟。”
说完便捂着嘴回自己办公室了。
处长来得很快。查勘了一番,认为必须立即向校长办公室报告,由校领导定夺。
“现在总可以擦了吧?”有人试探地问,“我还有课呢。”
“上课的事暂且往后推推。”处长沉吟着说,“眼下要做的是提取唇纹,化验唇膏成分……该办的事儿,大约还有一些。至于陈老师和秦老师,你们二位可以去上课了。”
处长去校办了,我眼下没课。大约感到很有面子,陈教授显得异常亢奋,兴致勃勃地到处打电话:“喂喂,李处长吗,告诉你个秘密,您别给别人说呀,我们这儿今天出了点儿意外……我现在就在现场呀。对对对,您猜怎么着……啊您忙着?那咱回头见了详谈”。
我看同仁们的眼神,就像恨不得一拥而上把陈教授掐死。却又无可如何,只能眼睁睁望着他夹着讲义,得意洋洋走去上课。
然则天可怜见,没多会儿老陈便丢盔撂甲地跑回来了,他的嘴上也有了个鲜红的唇印。
事后听说,上百人的阶梯教室里欢声雷动,那唇印八成是老陈进教室的瞬间才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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