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秦川梦回 于 2025-7-28 21:51 编辑
铅灰色的太阳明晃晃地照着。我垂着眼皮,靠着土坎躺着打盹。膝前的小路上黄尘飞扬,各色人等来来往往。 人活到我这年纪,闭着眼睛也能辨识出人世间万籁各自的不同。 嘴唇猩红,穿着蕾丝边坎肩的老太婆咯吱咯吱地浪笑着渐行渐远。 一个男人的声音说:“……你的病不是失眠。阿缺,你这里有问题。” “……四连扳加零碎,关键他是满仓一只啊,蹲坑都在唱苹果香。”是个女人的声音。 “……西边的欧钢有老板,生儿名叫维特根斯坦。” “……荣耀属于乌克兰!” 我深知不能再这么猫着、听着了。打春了,地里活开了。我得寻些活计赚点儿嚼谷钱。 右手的土崖边一字儿排着四具巨大的黑漆棺木,脏兮兮,黏糊糊,像刚掘出来。 左手一边坑坑洼洼是一堆堆翻起的黄土。满地凌乱的织物是棺中掏出的被子、褥子和老式的棉袍、棉袄。 留给我的活儿只剩下这个。 我忍着嫌恶把那些织物一件件规整齐了,叠做厚厚的一摞,搂起来送去指定的地点。 我要去的地方是处宽阔的露天场地,土工们把掘出来的各样杂物分门别类,堆成一座座高大的堆垛。 途中遇上位久未谋面的小弟,久得教我几乎忘了世间有过这么个人。见了我他咧开大嘴,做出一个再熟悉不过的笑,示意我把东西送到堆垛顶上。 我抱着臭烘烘的织物一路上行,脚下喀嚓喀嚓响声不断,是朽骨碎裂的声音。 在最高的地方我举目四望,东西南北,全是一模一样的堆垛,由一具具骸骨层层叠叠摞起来的。年深日久,已然板结成一体。依稀可辨的足骨、胫骨风化崩解,垛底便积起了厚厚的一层骨粉。 这里就是我的归宿,不言不语,不愠不喜,无知无觉。唯一放不下的是那篇没读完的《难挑的鳄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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