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秦川梦回 于 2025-7-18 12:57 编辑
我去樊寨朋友家吃席,晌午喝到天黑意犹未尽。直到来客尽皆散去,庭中只剩下主家与我,方才怏怏起身告退。越陌度阡,出了霸城门东行家去。 这一带本是一马平川的庄稼地,一道汉家的古城墙遗迹端南端北,土龙般匍匐在无遮无碍的天地间,已经两千年了。直到最近二十来年才渐渐变得面目全非:街衢纵横,高楼林立,穿戴摩登的男男女女来来去去,我这样的农人越来越见得少了。 天黑如墨,星宿毕出。腥味的风由草滩吹来,裹着河水的湿气、芦荻中的蚊蚋,嘤嘤嘤嘤,不绝于耳。 我敞着胸脯大步流星地走着,一边拍着凑上来的蚊虫,一点儿不急着赶回家去。家里有啥哩么,儿娃子都大了分开过了,只剩个无情无趣的乡下老婆子静静地守在二百五十瓦的电灯泡下候我回去。 两个人影悠哉游哉地迎面过来,灯影里看得出那是一男一女。男的高大壮实,女的婀娜娉婷,想必是在未央路边长庆大厦里上班的城里人。 我尖起耳朵,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这是本老人家一个乐此不疲的爱好。 便听那女的说:“……我爸说高粱米包米馇子太难吃了。我妈说对对。” 男的瓮声瓮气地回了句什么。 女的又说:“……神奇的是我买了一个小碗,碗底居然有我的名字。” 男的小声地笑了,道:“莫愁前路无知已,天下谁人不识君。” 交臂而过时听了最后一句“……主要是明天要考试了,我不是紧张,就是废不着!” 那是种外乡人模仿我们本地人说话的调调,只是学得很不到位。 城外四乡把“睡觉”的“睡”读做“飞”不是“废”,“着”念“quo”,“睡不着”就是“飞不quo”。 “水”也读“飞(入声)”,“喝水”叫“夥飞”。 有人想当然地以为敝乡乡音即是汉唐官话,其实不然。关中的乡音不过是汉唐畿辅之地平民百姓说的土话,不是相当于当今普通话的官话。武则天就笑话过某位大臣只会说关中土话不会说官话。 汉唐官话究竟怎么回事,至今仍不甚了了。有说像河南话,有说像闽南话,我曾疑心没准儿就是京剧主角说的那种南不南北不北的道白……等等。只是秦汉隋唐官场上的大人们大约都听得懂这土里土气,常被大地方的人们嗤笑的关中土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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