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秦川梦回 于 2025-1-31 23:23 编辑
我去樊寨亲戚家吃席,自晌午喝到天黑意犹未尽。直到各方来客尽皆散去,庭中只剩得主家与我。不得已只得告辞自去,悠哉游哉,越陌度阡,过了霸城门东去回家。 这一带本是一马平川的庄稼地,麦季过后清爽坦荡。一道汉家的古城墙端南端北,匍匐在无遮无碍的天地间,教人顿发思古之幽情。 但自改革开放以来,此地已变得面目全非:高楼林立,街衢纵横,穿戴摩登的男男女女来来去去,我辈种地的农人倒越来越见得少了。 天黑如墨,星宿毕出。泥腥味儿的北风由草滩吹来,裹挟着河水的凉,芦荻中的蚊蚋,嘤嘤嘤嘤,不绝于耳。 我敞着胸脯大步流星走着,噼噼啪啪,拍着凑上来的蚊虫。我一点儿不急着赶回家去。家里有啥哩么,儿娃子都大了分开过了,只剩下一个油腻颟顸、无情无趣的乡下老婆子候着我回去。 两个人影不紧不慢朝这边来了,灯影里看得出是一男一女,男的高大壮实,女的娉娉婷婷,想必是未央路边近在咫尺的长庆大厦里工作的城里人。 遂尖起耳朵,想听听他们说些什么,这是本老人家一个不可或缺的爱好。 便听到女的说:“一眨眼又七月了,唉,早知道就不眨眼了。” 那男的瓮声瓮气不知说了句什么。 女的又说:“……如今,我与生活和解了。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没人认识你。” 男的小声地笑了,道:“只有才女才说得出如此幽默的金句。” 擦肩而过时我听到最后一句“……主要是明天要考试了,我不是紧张,就是废不着!” 那是种外乡人戏谑地模仿我们本地人说话的调调,只是学得很不到位。 西安城城外四乡把“睡觉”的“睡”念做“飞”,“睡不着”应是“飞不quo”。“水”也念“飞(入声)”,“喝水”就是“夥飞”。 有人想当然以为敝乡的乡音就是汉唐官话,实是大谬。关中的乡音其实是汉唐畿辅之地平民百姓所说的土话,不是相当于今日普通话的官话。武则天就笑话过某位大臣只会说关中土话不会说官话。 汉唐官话究竟怎么回事,至今我仍不甚了了。有说像河南话,有说像闽南话,我亦曾疑心没准儿就像京剧那种南不南北不北的道白……等等,不一而足。然而秦汉隋唐官场上的大人们大约都听得懂这土里土气,常被人嗤笑的关中土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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