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第二天赵军请了假，拉着吴小霞去老街散心。K市老街已有一定年头的历史了。里面的小巷颇具江南风味，有古典的繁华。小吃、艺术品、照相馆罗列横陈，红红绿绿的缀在路边，就连建筑物都是古代那种雕龙画柱式的。一条河路蜿蜒而过，将老街分成两半，古旧风格与现代繁华仿佛只隔了一江池水，隔水完成千年的对话。
吴小霞拉着赵军的手，走在老街的石板路上，说：“你今天不去上班，你们局长不会找你麻烦吧？”赵军想吴小霞难免为别人着想一回，不忍拂了她的兴致，说：“老婆最大，其他的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吴小霞笑啐了一口：“八字还没一撇呢，谁是你老婆？”想了想，又说：“还是老街最好，就像一个没有化妆的素颜女子，美都是那种天然的，毫不做作，来多少次都不会觉得腻。”赵军深有同感，说：“都市生活繁华，但总感觉浓妆艳抹，不是那么自然。”
吴小霞问：“那你是喜欢素颜呢，还是喜欢浓妆艳抹的？”赵军说：“我喜欢你这样的，浓妆淡抹总相宜。”吴小霞呸了一口，心里却美滋滋的。
前面桥头围着一群人，吴小霞拉着赵军去看，却是一个老头在拉着胡琴唱越剧。唱的是《西厢记》选段：“恰便似呖呖莺声花外啭，行一步可人怜。解舞腰肢娇又软，千般袅娜，万般旖旎，似垂柳晚风前……”老人一人分饰旦角和末角，虽然声音不能惟妙惟肖，发音也不太准，但胜在用情，倒也迎来不少人围观。
赵军说：“现在的艺人素质都普遍变高了，不像以前，还没开唱就开始收钱。”吴小霞笑道：“这才叫真正的为艺术献身。”赵军说：“你这话说得内行，我终于知道我喜欢你哪一点了。”吴小霞说：“敢情你以前都不知道喜欢我什么吗？”
赵军笑笑，说：“我考考你，《西厢记》是根据什么改编来的?”吴小霞道：“你小瞧我么，《西厢记》改编自唐传奇《莺莺传》，作者是唐代的大诗人元稹。我没说错吧？”赵军“嗯”了一声，说：“这故事之外的典故你知不知道？”吴小霞说：“什么典故？”赵军笑说：“据说元稹小时候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叫做崔小迎还是叫什么的我忘记了，后来元稹进京赶考，高中之后贪图富贵就抛弃崔小迎迎娶了太子少保韦少卿的女儿韦丛，终此一生都未再见崔小迎一面。据说元稹写《莺莺传》，就是借张生之口，来为自己的始乱终弃做辩解。”
吴小霞说：“原来是个陈世美，这种人的作品不听也罢。”说着就拉着赵军向外走去。赵军笑说：“作品的好坏跟人品有什么关系？艺术无国界，宋徽宗不也是昏君一个，他的书法绘画可都是一绝。”吴小霞说：“不好就是不好，你也不许喜欢《西厢记》了。”赵军哭笑不得。
中午两人在老鸭粉丝汤随便吃过了，下午到罗宾森广场看电影。赵军建议去看《同桌的你》，吴小霞却偏要看《分手大师》，并说：“一听这名字就比较有情怀。”赵军拗不过，便买了《分手大师》的票。电影两个小时不到，两个人是一路笑着看完的，吴小霞更是笑得眼里淌出了泪花，歪倒在赵军身上，说：“这导演也真是个奇才，这么无厘头的笑话也亏他想得出来。”
从电影院出来，时间是四点多，回去显得有点早，再玩时间却不太充裕。吴小霞说：“咱们这么一直走也不是个事，要不去公园走走吧。”赵军答应着，牵住吴小霞的手，等到了公交车，让吴小霞先上车，然后自己才挤了上去。
公园路程不远，十来分钟即到。赵军和吴小霞下了车，阳光下，飞泉玉树，假山石级，彼此交错，别有情致。有一种红白相间的花朵矮矮的开在丛间，微风一荡，随风摇曳。赵军和吴小霞两人沿着江边的栏杆走着，恍如这万千红尘中的小小一粟，天远寥廓，岁月无声，仿佛此时此刻，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心在跳动。
江面上水波粼粼，斜阳下就像一团火在烧，远处的高楼大厦，近处的堤岸柳枝，彼此呼应，偶有几只打沙的船只轰鸣而过，激起浊浪沧沧，乱石穿空。
忽然听见前方有叫好声，吴小霞拉着赵军去看，原来是一个艺人在摆摊子，地面上铺着一张大海报，上面摆放着许多精致的工艺品，有人拿着一个小铁环，站在远处扔，套住了什么东西该东西就可以归套的人所有。这种玩法以前吴小霞也玩过，觉得多是骗人骗钱的把戏，只见一个小孩在一对夫妻的陪同下连扔了四个圈，什么也没套到，急得“哇哇”大哭，最后还是丈夫出手，套种了一个小钥匙链，总算没有白来一趟。
吴小霞看见里面有一个玛瑙绳编手链十分不错，红蓝黄黑花色相间的珠子用一根彩色的绳子串着，在顶端打了个结，上面还缀了个琥珀的玉坠，看不出是真品还是仿制。吴小霞便怂恿赵军去套，赵军花了10元钱，买了10个铁圈，让吴小霞去套，吴小霞力气不够，连扔了两个圈，连最近的都没够着，不由泄了气，连说：“套不了了。”赵军说：“你别蹲太低，太低了不好用劲。”吴小霞听了，再扔了一个，这次虽然没套中什么，却总算离目标更近了。
又投了几个，终于在第七个圈的时候套中了一个镶着银边的头箍，虽然做工精致，但是与吴小霞想要的手链不知差了多少。却没想到最后三环全部套空。吴小霞心有遗憾，赵军说：“能套中就不错了，世上哪有那么十全十美的事呢？”
从公园出来，天已经渐渐黑了，二人站在公交站牌前等车，忽然间“唰”的一下，像是预谋好了似的，路灯全部亮了，远远近近的连成一排，照亮了整座城市，流光闪烁，橘黄溢彩，在公路上形成了一道奇景，行色匆匆的人们在路灯下行走着，忙碌着，有安于现状的闲逸，也有不甘平庸的挣扎，更有劳碌奔波的辛酸……而赵军却心想，如此长路，若得一人心，与自己红尘羁绊潇洒来去，将是一种怎样的幸福？目光落在吴小霞身上，路灯的余光下，勾勒出少女清瘦的轮廓，就像蒙上了一层金黄色光晕，神圣而不可亵渎。
七
这天赵军去上班，梁静秋悄悄走过来，说：“我听小贾咋呼，参加K市文化展的作品已经选出来了。”赵军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说：“什么结果？”梁静秋脸上却无喜悦之情，说：“咱们单位一共报上去两个节目，一个是文物科的，还有一个是文艺科的。”赵军吃惊道：“咱们的呢？”梁静秋道：“没有了。我听小贾说得一板一眼，不像是假的。”
赵军说：“这可奇怪，报选市区参展的节目，是李老头一手经办，老刘和老肖应该也无权过问的。”梁静秋说：“听说就是李局的意思。”赵军心往下一沉，强笑道：“不可能吧？”梁静秋说：“我也不是太清楚，只是听说了，过来跟你打个招呼，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梁静秋去后，赵军还是静不下心来。这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但是赵军已经明显的感觉到胜利的天平在向对方倾斜。难道说，刘局一方又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新动作了？或者说，上次吴小霞抢李局的歌唱，真的在李局那里让自己失掉了筹码？
一上午都无精打采，苦思对策。梁静秋知道赵军在想事，整个上午再也没有来打扰。到了下午，吴小霞忽然打电话来，说是在路上自行车被一辆电瓶车挂了一下，车刹坏掉，直接不能骑了。电瓶车车主早已不知道逃逸到哪里去了，自己一个人在路中央不知道怎么办。
赵军安慰说：“不要紧，你找找附近有没有修车的地方？要是没有的话先把车寄存一下，然后打车回来。”吴小霞抱怨道：“这么重的车，我怎么扛着去找修车的地方啊？”赵军说：“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在路上随便找个人帮帮忙也能搞定了。”
没过一会，吴小霞又打过来，说用手机查了地图，附近没有修车的地方，赵军说：“那就找个地方先把车寄存一下，然后打车回家，等下次我跟你一起去取再拿去修。”吴小霞“嗯嗯嗯”的挂了。
梁静秋看出赵军心情不好，快到下班时，推过来两张票，说：“听说万达广场今晚有话剧表演，我一个人看没意思，你肯不肯牺牲一下宝贵时间，陪我一起看看？”赵军说：“今天什么日子啊，搞得这么隆重？”梁静秋笑说：“看来咱们的老寿星连自己过生日这么重大的日子都忘记了。”
赵军这才恍然想起今天正是自己生日。赵军笑说：“你就不怕我们家小霞吃醋？”梁静秋莞尔道：“我可说好了，我只有两张票，带家属的话费用自理。”赵军连说好。心想吴小霞此时应该已经解决好下午的事回到家了，上次吴小霞就对梁静秋有所误会，如果带上吴小霞不知道又会闹出什么样的事来，还是不要让她们照面为好。而梁静秋毕竟是自己的下属，接下来的翻盘战中还要大为倚仗，自不可过分疏远，便说：“好吧，看把你吓的，就咱俩，不让你多破费了。”梁静秋笑了。赵军也笑，不过笑得有些心虚。
万达广场五楼南边是电影院，在北边的一个小角落里，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剧场，日常接纳一些当地不是太出名的文化剧团前来表演，前几年几乎没有什么人光临，但这两年人突然多起来了，甚至为剧院带来了不小的盈利，说来也是一件怪事。观众多了，剧院的底气也越来越硬，对来表演的剧团要求也越来越高，带来的自然是节目质量的提高，从而在K市形成了一大特色。
赵军和梁静秋坐电梯来到广场五楼，梁静秋买了一袋馋嘴猴Q逗卷和一罐奶油焦糖味爆米花，准备和赵军一边看表演一边吃。进到里面时，观众已然不少，四周沉漆漆的，只有舞台上猩红色的幕布遮挡下，台子四周的灯发出清冷的蓝光。
第一个节目名字叫《原点》。讲的是一个公司老板为了和自己的小三约会，将本属于自己该完成的项目推给一个项目经理。项目经理回到自己部门后以升职加薪等理由，又把该项目给了手底下的一个工程师。工程师找到不想和自己分手的女友，说如果帮他完成这个项目，就可以不分手。女友则找到一直暗恋自己的某技术员，某技术员为了讨好自己的“女神”，自然满口子答应，于是找到在机要科任职的妈妈帮忙，妈妈听说儿子这个项目关系到未来儿媳妇，拿起十二分认真，立即找来科里最能干的秘书，秘书接到项目十分不高兴，原来这个秘书正是老板约会的那个小三，秘书打电话跟公司老板说晚上约会约不成了，有一个项目要做，老板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说项目他来帮忙搞定。一个项目策划，兜兜转转，在公司转了一圈，最后竟然又回到了原点。
第二个节目名字叫《爱情快车道》，故事则温馨得多了。讲的是某两个车次的列车长正好是一男一女，因为工作常年在外，年近三十却一直没有谈恋爱，这两辆火车每个星期会有一次停到同一站台的机会，于是下面的乘务员便想方设法撮合这两个列车长，途中闹出不少笑话，好在最后大圆满收场，更是举办了一个别开生面的“站台婚礼”。
第三个节目名字只有一个字，叫《等》。故事很短，却给赵军留下了深刻印象。讲的是一个卖得很火爆的食品店外，很多人都在排队等着买，彼此有插队闹不愉快的，但是一个小姑娘主动出来排忧解难，小姑娘的善良给大家留下了好印象。众人便在一起聊天，大部分人都说是为自己家的孩子买的，有的专门来排队等了好几个小时，为了孩子什么代价都舍得花，有的人竟然连自己家老人的抽水马桶坏了都不去理。在这时，小姑娘接到电话，说经神不好的母亲乱跑出去了，就再也顾不得排队，要回家，众人这才知道原来小姑娘是给自己的妈妈排队，一时间感动了许多人，便纷纷给小姑娘让路，让小姑娘先买。整个故事宣扬了人间大爱，折射出很深刻的社会现实。
赵军看到这个小姑娘处处为她人着想，心想现在社会这样的人真是越来越少了。不知怎么，脑海中竟然浮现出左曼丽的影子，想起左曼丽的诸般好，从学生时代起便一直默默为同学着想，为自己考虑。陡然间生出一个念头：吴小霞对自己，何曾这般好过？不禁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从剧场出来，已是夜间八点半左右，广场上巨大的喷泉吐出白花花的珍珠，在彩灯的映照下，五彩斑斓。围绕着喷泉有一圈一人多高的树木，上面挂满了细细的灯管，蓝色的紫色的荧光打上去，闪烁不定，与远处高楼大厦的流光一映衬，如梦幻一般。
这时，电话铃响了，赵军一看，是左曼丽打过来的。赵军嗯了接听键，那头左曼丽说：“生日快乐啊！”赵军说：“谢谢你，没想到你竟然记得。”左曼丽问：“我没有打扰到你吧？”赵军说：“没有。”便又问了一下她的近况，左曼丽说那个男人终于肯松口，离婚手续已经办妥了，孩子跟她，但是财产得归男人，左曼丽说在南京没有住的地方，等过段时间一切办好就带孩子回K市。赵军连说“好事”，也代左曼丽高兴。
挂了手机，梁静秋问：“是谁啊，说了这么长时间？”赵军心想左曼丽的家事不方面对外人说，便说：“一个朋友。”梁静秋打趣说：“你的女性朋友可真多，我在你的心里可不知道要排到第几位去了。”竟有隐隐的幽怨自伤之意，赵军只佯作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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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25-1-25 1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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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1-25 11:5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