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知音 于 2024-10-28 14:37 编辑
提及我近期在读《废都》,便有各类眼神意味深长。我不傻,个中涵义自是懂的。然,我不说,也不辩。没时间,更懒得花心思。纵然理解成风月那点事儿,我还看不得了咋滴?而况,真不局限于风月。
若执于男女之间那点性事儿的极致描画,实则背离了《废都》初衷。虽然不得不承认,太多淫言淫行的入骨刻写确乎扯眼球,也确乎容易喧宾夺主,让人读岔、读偏了……所幸,我还在“就文读文”的道上,基本能够做到:思无邪。
有个奇怪的感觉:我在读《废都》走笔时,总觉处处是《金瓶梅》的影子,奈何整体布局而言,却又分明是《红楼梦》的架构;而我在读《暂坐》时,以为人物更像《红楼梦》,但,该书却被喻为当代《金瓶梅》。
到底是我读错了?还是贾平凹其人,本在两部书之间,彷徨难定,忽而想出演宝玉哥哥,忽而又想扮回西门大官人?
算了,不想了,也不纠结了。还是说《废都》,说《废都》的红楼架构吧。
红楼之初,有异象,更有两奇人:癞头和尚和跛足道士,负责点化众生,救苦救难。无独有偶,《废都》如出一辙。有异象:四太阳,四异花。还有两奇人:其一,疯老头,其二,牛老太太。
本次,单说牛老太太(疯老头改天聊)——她所对应的红楼角色,该是:癞头和尚。就是常说疯癫之语,让人莫名其妙的那位。
甄士隐第一次父爱满满,欢喜抱了英莲,就遭遇了癞头和尚的嚎啕大哭:“施主,你把这有命无运、累及爹娘之物,抱在怀里作甚?”
这类预见性的话,很多。奈何谁都不肯信罢。通读下来就会发现,癞头和尚的话并不疯癫,只是众生被繁华遮住了眼。所谓:莫笑他人太疯癫,奈何尔等看不穿!
《废都》牛老太太,庄之蝶的岳母大人,看似跑龙套的角色,然,她但凡出场就不会被忽视:举止怪异,神神叨叨,风言风语,看似漫无边际,却又恰好在预言什么。据说,她从鬼门关走了一趟,便能通阴阳,也即:可以看见鬼,并与之对话。
这不是文学作品常见的构思技巧,所谓增加神秘感和趣味性,而是贾平凹需要安排这么一个先知者来扼腕叹息众生点都点不醒的颠倒浮沉。
在医院的时候,老太太说:“一个鬼去投胎了,那孩子就要出世了!”语音未落,远处就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她告诉庄之蝶:“老伴埋怨新添的邻居吵闹得慌。”后来庄之蝶去岳父的坟墓时发现真有个新坟。
遗憾的是,她活得再明白,看得再通透,却无力改变什么。所有的结局都已写好,所有的泪也都启程……一切皆是因果。
因此,牛老太太挽不回女儿的婚姻。哪怕她多次提醒女儿牛月清,出门要化妆打扮得漂亮一点,暗示她要留住丈夫的心。可惜牛月清不听,也听不懂啊,依然我行我素,导致与庄之蝶背向而走,且越走越远……
牛老太太也解不了女婿的风流情债。能通阴阳,不代表可泄露天机。只能点,不能破,就意味着需要当事人静下心来,腾空自己去“觉”,去“悟”,她对柳月说,庄之蝶被他岳父(鬼)打了鞭子,就好像某人进勾栏、入局子被批了雷文——庄之蝶其时背上果真生了疮,很严重的缠腰火丹,民间俗称的“带状疱疹”。
庄之蝶在多次异象印证老太太的疯话后,已察觉到了老太太的“不凡”。然,身在花丛中,乐不思蜀,颠倒沉沦,哪里能参透老太太的关于“被鞭打”的点化呢?甚至就算参透了所谓“雷文”点化,恐怕还心存侥幸以为与己无干呢,又怎么可能躲得过既定因果?
老太太说,“满城的鬼倒比满城的人多!这人死了变鬼,鬼却总不死,一个挤一个地扎堆儿。”由此可见,“废都”已沦落为一座“鬼城”:人鬼混沌,江河日下,道德沦丧,人心不古。
庄之蝶的困顿,是整个“废都”的困顿:浮躁的人性,虚幻的追逐,荒芜的精神,堕落的灵魂。悲剧早就暗示了,一遍遍的暗示:庄之蝶偏爱黄昏或夜晚聆听古城墙传来的埙声,其音色悲婉、凄凉又连绵不绝……
故而老太太(癞头和尚)也好,疯老头(跛脚道人)也好,甚至包括哲学牛,都救不了庄之蝶。点化不了,度化不了,这些个神性人物的存在,徒增剧情的无力感而已。
小说的结尾牛老太太还超越时空局限“看”到了唐宛儿被丈夫锁在房间里虐待。
——至此,废都“废人”们的结局都在线写好,只是由通阴阳、懂天机的牛老太太来验证:自作孽,不可活。
可叹众生看不穿。
附:
柳月第一个念头就是老太太出事了!不顾一切地往家跑,家里果然站满了人,而老太太却在门口的藤椅上盘手盘脚坐着的。柳月一下子抱了她,说:“大娘,你没事吧?”
老太太说:“我没事的,昨日一天你大伯一直陪了我的,他今日又来,你们都不过来,他就发火了,他说他用鞭子抽打了女婿,他手重的,我倒担心他把你老师打坏了!”
柳月说:“哪有这等事, 庄老师背上只是出了些疮的。”老太太说:“那不是鞭打的又是什么?我年轻的时候。水局里有个赶马车的刘大瑜,挣了钱上不敬老,下不娶妻,整日赶车回来就去闯勾栏,入局子。那年夏天打雷,他背上一片乌青,那就是被雷批了文的!你庄老师让鞭打了,他还是不过来,等着要雷文吗?”
柳月说:“庄老师事情多得走不开,才让我冒雨过来的。”
老太太说:“你大伯就说女婿不会过来的,果然他不过来!你大伯只能欺负了我,要我给他做花椒叶煎饼。天泼大雨,老东西逼我去院里那花椒树上摘叶子,那面墙就倒了。你说怪不怪,那墙不往这边倒,偏就倒过去,把顺子那驼子娘砸死了。你大伯怎地说,他说,为啥墙没倒过来,那是一个女鬼在推墙的看见了他,他给人家笑笑,女鬼就把墙推向那边。这老不正经的!”
老太太说着,还气呼呼地喘气。旁边几个人也听了一句半句,问:“墙不是淋倒的?是人推的?”
柳月说:“鬼推的,我这大娘-陰-间陽间不分,你哪里就信了?你要信,你问她,我那大伯死了几十年了,你问她现在人在哪儿?”
老太太瘪了嘴骂柳月和她总是反动,是反动派,说:“我说你大伯,你在那边还花呀?!他和我吵,吵得好凶。他们一伙进来要用电话,你大伯说闻不惯生人味,头疼,才走了的。”
旁边人就笑了,知道果然是个神经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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