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金豆豆 于 2024-7-19 05:06 编辑
“走婚”是泸沽湖的标配,或说刻板印象。得知我自驾到了,便有人打趣,走婚了没?
或多或少的,折射了外界的态度。诸如猎奇,猎艳,艳羡,向往,甚至包括对爱情纯粹性的憧憬,或是对性自由、开放的内涵。
大概来源于对摩梭人婚姻模式的夸大其词或以讹传讹?
比如把“白天各行其事,晚上去女方家”的“晚上”,凭主观感觉添几个词,“偷偷”、“潜入”、“翻墙”——“翻墙”这词就更易扩展剧情,添个梯、爬个窗什么,最好再带个骨头投喂田园犬……
既如此“隐秘行事”,指定“合则聚,不合则散”,指定连爷们儿名姓都不知道……岂不贴合了“三不”男人的猥琐心理,随便就能找个门户开放的姑娘,打一炮起来拎着裤子就走,多干净利落无挂无碍!
——亲,脑洞太大,戏路太广,地球还装得下你不?怪不得又有谣传,说泸沽湖艾滋病流行——肚子里是有多少污水,都往摩梭人头上泼洒,连偌大的泸沽湖都清洁不了么?
事实上,泸沽湖沿岸,还居住彝族、普米族、蒙古族、纳西族、藏族和白族等多个民族,摩梭人仅仅是其中之一(有说,他们纳西族的分支。不被单独承认的)。而况随着旅游业的兴起,外来人口又涌入很多,比如我居住的三节草客栈,就是俩东北人开的……
记得跟老板娘提及走婚话题,她的第一反应是,哎呀,不是你们认为的那样。这个“你们”特指外界,我自然不会对号入座。她说,摩梭人的爱情比谁都忠贞,因为不受物质困扰,不被长辈介入,且不入围城免了对对碰,基本都能从一而终的。
为嘛传出“性自由”、“性开放”版本?估计还是旅游宣传惹的祸。“东方女儿国”的噱头,“母系社会”的活化石,“被历史遗失”的世外桃源,如果再加入“母权”、“走婚”,是不是就更扯眼球了?
多是过度解读,诸多误解,甚至是别有用心的篡改。
摩梭人的侧重实则不在于自由恋爱的走婚,而在于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大家庭结构。兄弟姐妹间存在亲情牵绊,向心力和凝聚力很强,在劳作和物资分配上“吃大锅饭”,更能应对物资的匮乏或环境的恶劣等。
由此可见,摩梭人的“走婚”,无非是在特定情况下,主要是在长期辗转迁徙中,基于生存和繁衍所需,而形成的婚俗模式罢,大可不必神秘化,乃至妖魔化。
老板娘还说,外界羡慕的“男不婚,女不嫁”快消失了。现代文明冲击下,年轻人外出求学或打工的越来越多,他们增长见识、开阔眼界之后,很难在同村或邻村找到同频的异性。因此选择“走婚”的年轻人越来越少,有些就算始于“走婚”,却最终各从大家庭中脱离,另立门户组建新的小家。
之前送我们游湖的船工便是其中之一。
他绝口不提及走婚的话,单说儿子小时候他直接往湖里扔练就了儿子绝佳的水性,又说儿子媳妇在外打工,小孙女放暑假喜欢跟他的船,说孙女喊他“阿普”,喊奶奶“阿依”。但,奇怪的是,爷孙俩交流竟是用普通话,除了特定称谓外,我基本都能听得懂。
这类家庭的后代,是不会再走婚了吧?他们甚至因为要跟外界接触,放弃了自己的民族语言了吗?久而久之,会不会把“前世今生”和“根儿”都忘了?毕竟摩梭语没有专门的文字,单靠口口相传用得少了会不会就湮灭了?
思及此,不觉忧伤了一下。
更该忧伤的,或许应是摩梭人?泸沽湖畔外地人越聚越多,各类民宿、客栈应时而起,且越修越气派,原本的二层圆木楼,逐渐被钢筋混泥土替代,各种人工栈道分割了自然沙滩……行走在熟悉却又分外陌生的地方,摩梭人会不会反倒觉得自己才是个异乡人?一批又一批远行的摩梭人,还能回得来吗?会不会真就渐行渐远了……
想起之前船行草海间,船工指着一种高长的水草,说他们从前用它盖房顶能管好几年不坏呢。他说及这些“从前”的话时,语气平静无波无澜,听不出什么悲喜。起码,区别于他对小孙女外出求学的骄傲外显。
这关乎童年和家乡的话题却有点令我情绪上头,莫名想起一句话:“文明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所以景区打造的长达300多米“走婚”木桥,被宣传为“天下第一爱情鹊桥”,说是为“走婚的摩梭人”提供了爱的通道——你信不信?信你就上当了。其实就是连接两边集市的桥梁。
不当“走婚”概念抱期待值,免费打个卡也可以的。水域开阔,又浅,水植旺相,还有菱角。我就是在66号摊位,遇到个彝族小姑娘的,聪慧伶俐,又活泼开朗,跟我牵手走了很远。她有三个名字,一个是上学用的汉族名,另外两个分别是“花花谟”和“阿ra妞妞”,礼貌起见,也是哄女娃开心,我竟以音译的方式给记下来了。
原来彝族人都是两三个名字的。关乎彝族的文化景区内还有还多,譬如大小的“路包”,类似蒙古族的敖包,藏族的玛尼堆,有明显祭祀的痕迹。奇怪的是,“路包”在彝语里,翻译为“最后的村庄”。是有什么内在涵义吗?百思不得其解。
许是摩梭的“走婚”更刺激世人的肾上腺亢奋?泸沽湖畔的彝族文化反而被淹没得几不可闻了。
我就往摩梭部落去。所幸我选的居住地,就在五支洛部落旁,近在咫尺之间。看看黄泥墙(先生纠正说,是紫色土)的断垣残壁,大原木构造的房子,门外花花绿绿的符箓等。鸡,鸭,鹅,随处可见,牛哞羊咩的,确乎有“鸡犬相闻”的桃源感。
我跟先生笑,说院墙这么矮,身手好的话一跃就能过,莫不是为走婚提供方便?他看我一眼,那门呢?你没发现门都低矮么?这个我知道,有人说,是入门先给女尊者致敬。说完了,有些发愣:女性为尊者自己呢?不也得低头而进么?
山坡上,有清脆的铃铛声响起。抬头,循声而望,在林木间依稀可见。
有牧羊人侧身让行。
我站定了,问,羊会跑丢吗?他说,不会跑丢的,它们找得到方向。那,你在这里干嘛呢?等它们回家啊,他笑了笑。
忽然就呆了。
红尘俗世里,谁是谁的方向,谁是谁的家?谁又马不停蹄,丢失了故土和原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