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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去山中玩儿。山中春迟迟,夏溪犹春水,春芳摇曳在夏风里。头一天丽日和风,第二天滚雷如刀如涛,一个雷能打上千里长,上万里高。雷声震下王母娘娘脸上的粉儿,簌簌落,染黄门前横溪,染绿染红窗前斜花枝。想起小时候跟哥哥姐姐去姑姑家,晴天丽日里大雨忽至,我们一起抢院子里的衣服被子回屋,独见姐姐仰天大笑,抚掌蹀足,大雨哗哗,滚雷轰轰,难掩笑声。姑姑的脸色,姐姐的笑,大雨由热变凉,很多很多细节至今历历在目,甚至姑姑后来跟爸爸说起这事儿时的神态,也记忆犹新。若是我当时那种笑范儿,肯定会成为家里多年的笑料,姐姐的笑,平时我不提这茬儿,跟姐姐吵架提过两次,可是大家都表示不记得有这回事儿。多少年后读三国演义,看见曹孟德在华容道上屡屡大笑不绝,仍莫名其妙回忆起姐姐的笑声。三国演义写曹孟德的笑,据说示其奸,家里人忘记姐姐的笑,爱护姐姐也。汶川大地震,范美忠老师惊天一跑,复一吼,我又想起姐姐和曹孟德的笑。有时候忽遇突变,人会有不可思议的表现,曹孟德不奸,范老师非恶。时人不识其中道理,强为之辩护,反而失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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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年过节陪婆婆回老家。有个乡邻跟我婆婆家几十年交好,儿女在县城里都有体面的工作,有大房子,他们把老父亲接住县城,不久送回家,一个老人独居,不会做饭,儿女天天送饭,风雨无误饭时。
婆婆回来十天半月,也会做几个菜烧几碗饭送給他。有时候我提着食盒,在大门口跟老大爷换回上一个食盒,然后各自笑笑,各自转身回家。婆婆不让我进他家大门,说是院里狗凶咬人。多次去,并没有听见狗吠。久之,才隐隐约约听说这个老人好骂人,莫名其妙地骂,毫无理由地骂。
我问婆婆他年轻时也这个样子不,婆婆说两口子打架时也会那样,好像也没有现在狠。我说十有八九是一种病,谵语症至狂乱,他女儿和儿媳妇也很可能受不了。
其子女不疑老父有病,却见狂态,便叫他独居。一子一女不嫌烦天天送饭,儿媳妇不上门也。见识不足,情绪冗长,嫌隙生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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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在议事厅讲理。同一件事情,有的人说可接受,有的人不管。等我按照可接受的尺度写个帖子,开始不管的人把帖子屏蔽,开始完全接受的人却一个愤愤不平,一个把刚刚发出来的帖子瞬间删除。为什么前后不一样?因为切身程度有轻重。事不关己时,大度得很;一旦切及自身,忽然面目辞色大变。
他们感受不到词语的力量:知不道词与物,辨不清词与意。所以有时极轻佻,有时极固执。越是不识其中精微之辨,越是坚持真理。譬如前两天我写江湖谈丛之“风水大法”,提及“火剋水”。有人百度出不少相关知识,说正确的说法是“水剋火”云云。正巧我在那边厢禁足,不能搭腔,若不禁足我会怎么办?还是不搭腔,自己噤声。探讨事情,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知至“水剋火”而未识“火剋水”,犹三季人也,不可与言。
世上人事,多参差。造物者不能齐之,我焉能一之,又乌乎一耶?吾归而求之,有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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