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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头宫女在 [复制链接]

河蚌-赌徒

主楼

发表于 2024-5-12 18:33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秋风起渭水，落叶满长安。

木屐敲打着青石铺就的院落，细碎的声音沿着雨雾飘散开去，消失在青灰色的屋檐那边。似有还无的雨珠均匀得洒落在兰色绸伞上，碎裂，又重新汇聚成点点滴滴的一层。“碎了的，真得还能合起来吗？”我凝视着那执拗的水滴，浪漫而又凄清。朱红色的围墙上氤氲着一层淡红色的朦胧雾气，让那本来肃穆庄严的皇帝气象，多了一丝丝出尘的仙家气息。墙，虽然还是那道老墙，却是前几天刚刚重新粉刷过的。推开门，就进入了那个精致典雅的院落，悦目，却不赏心。在一个本该富丽堂皇的所在，精致的别名就是落寞。伴着吱呀声关上那扇同样新换的大门，无可避免的看到内墙的班驳。

重新粉刷的，本也不过是外墙。“中兴大业正如火如荼，百费待兴，而宫里的银子就那么点，咱们应该上体天心，俭省为上……”管事的太监如是说。我们自然是不敢分辩什么，一群没有娘娘的宫女，一个没有娘娘的院落，还能去争什么呢？除了羞辱，又还能争到什么呢？我们只能期待着，期待着那个人来，期待着他能看到这一切，这里的颓然，这里的班驳。“姐姐，你说，他还会来吗？”子夜怯怯地问。“大约，应该会吧。”我不敢回头看她，只是看着眼前的鱼塘。鱼儿都沉到了水底，但在清澈地池塘里仍然隐约可见。雨水滴落在水面上，荡起一圈圈涟漪。

“如果他看见这个样子，有他们好看的。” 子夜松了一口气，忿忿地说。我没有告诉她，其实，他是来过的。中元节的那天晚上，一盏宫灯，两个佝偻的身影。我亲眼看到，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看到他抚摩着那残缺剥落的墙壁，看到他那无声耸动的双肩。月色下，他的白发是如此的刺眼，他那高大的身材已经不再挺拔。他蹒跚着走来，又蹒跚着走去，什么也没有说，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终于没有出来见驾，我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他，我们心目中的神话。他，还是她口中那个英明神武的“三郎”吗？他中兴了一个伟大的皇朝，如今，却只能蹒跚着去听着别人来喊着他曾经喊过的“中兴”口号。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使人间见白头。她惨，他又何尝不是？英雄与罪人，多情与无情，仿佛一夜之间，一切都颠倒了。那一刻，我忽然觉得，他，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恨了。他心里的痛，或许，比我们得都多。那号称能治愈一切苦疼的时间，也不过就跟刚粉刷过的宫墙一样，改善得只是外面的一层，而无暇顾及内里的虚弱。很多看起来已经被遗忘的人和事情，其实，也并没有真得遗忘，只是被隐藏，藏到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承受着每一次心跳的抨击。有一种伤叫悲伤，那伤口，时间永远也愈合不上。时间本就不是万能的，因为，还有一个叫永恒的词存在于世上。

“他们真是一对可怜人。”我叹息道。子夜白了我一眼，不屑地说：“总比你我要好，我们更可怜。至少，人们都知道她和他，知道她的花容月貌与绝世舞姿；知道他的英明神武与痴情。我们呢？一句‘六宫粉黛无颜色’就一笔带过，即使是这一句，怕也未必就是说你我，估计能被称为六宫粉黛的，至少也是昭仪级别的嫔妃。”看着她孩子一样撅起的小嘴，与那青衣夹袄上的花白长发相映衬，我忽然想笑，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她初次进宫的那一天，一个清秀的江南女孩，怯生生得站在娘娘面前，“侬”了半天说不出话来。那时的她，该只有十三岁吧，我呢？

一只红色的小鱼儿浮出了水面，一如那一张张红色的笑靥，青春、活泼的美丽。但它总会长大的，长大在这个长不大的鱼塘里，慢慢地对里面的每一根水草都开始熟悉。但总也有很多无法熟悉的，比如是谁往池塘里抛洒饵料。但，这对它们却也没有那么重要，在别人眼里，它们只是一群点缀环境的玩物而已，谁当了这皇宫的主人，都会给它们一口东西吃。但，对它们自己而言呢？子非鱼，安知鱼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