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碟儿
卖油翁2019-7-17
一小碟儿,够吗?酒保放下花生米,关切地问。
够!不容置疑,他挥一下手,示意酒保去忙。随后端起酒坛,哗啦啦倒下一大碗,贪婪地闻了闻,食指和中指捏起一粒花生米,丢入口中,细细地嚼碎,一仰头,灌了下去。烈火,自咽喉涌入胸腔,他想借着烈酒燃烧自己。
酒终归是凉的,一阵凉风穿堂入室,他打了个冷战,裹紧羊皮袄,又捏起一粒,抛入空中,张开嘴,稳稳地接住。
这次,他更小心地咬下去,黄连一般的苦楚一刹那占据了舌根,一颗坏了的花生米。他猛地挺起弯下的腰,正要叫酒保,却又停住,缓缓地,坐了下去,把花生米吐向垃圾桶,噗地一声,那厚厚的瓦罐垃圾桶破了一个洞,掉下一块瓦片,叮当作响。碎了就得陪,够一碗酒钱了,他有些懊悔,还是叫来酒保,口袋里摸出两块铜板一声不响地递给酒保,又指了指垃圾桶。
他倒下一碗酒,四周打量一下,酒馆里人不多,只剩两个孩子,还有一个年轻的妈妈。
一个孩子光头戴着老虎头帽子,另一个孩子留着两个小辫儿戴着围巾,很明显,这是兄妹二人,也有可能是姐弟二人,他拿不准,暗自揣摩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勇气去问那年轻的妈妈,他怕吓着孩子,也怕吓着她。
两个孩子饿了,孩子永远是饿着的,正长身体的好像怎么吃也吃不饱,他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想起了自己狼吞虎咽地吃饭时候,母亲嗔怪地劝他慢些吃,慈祥的眼光,充满了期待和怜爱。小时候,真的很好,他摇了摇头,暗自叹息。
可他已经远离了童年,远离了无所顾忌,无所畏惧的岁月,那是一段单纯的快乐的时光。那时候,他盼着长大,他不想做个懵懂的孩子,现在,他长大了,那些懵懂却再也找不回来,他瞅了瞅,看到了那两个孩子纯净的眼睛,眼睛里带着笑意,透着善良,泛着寒冬里温暖的光。孩子的身边,妈妈也在笑,孩子们吃得开心,妈妈却没有点什么,她不饿,她自己说的。
花生米已经吃完,他站起身,快速走到柜台,把酒和花生米钱付了,一共三个铜板,加上已给的垃圾桶钱,今天共花费五个铜板,卖油收入了十个铜板,口袋里还剩四个。他正要走出店门,又觉得不对,似乎少了一个铜板,再摸了摸,棉裤口袋有个小洞,不大,却足以够那铜板溜了出去,滚落尘埃。他笑了笑,怪自己不小心,于是,把剩下的四个铜板也拿出来,轻轻地放到酒保的手心,在酒保诧异的眼神里,他低声说:给那一桌再加三碗面,如果不够,我下次补上。说完,不容酒保回应,他便挑起卖油的挑子,迎着寒风,轻快地走了出去。
夜,更深了,他坐在灯下,翻开那本泛黄的书籍,黄昏的灯光下,蝇头小字隐约可见:百年工艺,古法小榨,滴滴浓香情,有壶卖油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