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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里的小脚丫 [复制链接]

闻所欲闻

主楼

发表于 2024-2-7 20:37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雪地里的小脚丫
                                                                           《闻所欲闻的个人回忆录》之一

   1969年12月的我，14岁不到，随父母下放到农村某生产队（全称叫江苏省六合县竹程公社唐楼大队新庄生产队，现在地属南京市江北区）。
   村上有一户人家，这家夫妻俩有五六个孩子。
   这家孩子们中间有一个小男孩，4岁。当我第一次见到这孩子时感到非常诧异：大冬天滴到处是雪，这孩子怎么连鞋也不穿，光着小脚丫到处乱跑？若是我，一小时也受不了！因为我一到冬天就是穿棉鞋脚也会生冻疮，哪能光脚外出呢？
   趁这孩子走到我跟前怯生生滴瞪着大眼睛看着我时，我蹲下仔细看他的小脚丫：一双小脚又红又肿，脚背上的皱纹比七八十岁老奶奶额头上的皱纹还多，密密地排列整齐。但是很奇怪，这双小脚却一个冻疮也没有。
   哦，我好像明白了，这孩子因为不生冻疮才能在雪地里奔跑，如果像我这样穿棉鞋脚也生冻疮，怎么可能整天光着脚在雪地里走路呢？真羡慕啊，农村人就是能吃苦，我要有这样一双脚该多好，我在学校因脚生冻疮流脓不能跑步，还给班主任批评偷懒！
   带着疑问，我问了住隔壁的农友：这孩子怎么不穿鞋走路？农友说，他家穷，五六个小孩，买不起鞋。我又问，那自己不能做鞋吗？我看见许多农村人都是自己糊布骨、纳鞋底做鞋。农友说，他家哪有破布啊，糊布骨做鞋底要很多破布的。
   经农友那么一说，我后来见那小孩，注意到他穿着小棉袄小棉裤，然而却看不见棉袄棉裤里面有什么内衣，是个“空心大佬官（本地土语：只穿外衣不穿内衣）”。棉裤也破得小鸡鸡都能看见——穷啊。
   之后我又注意到那孩子他爸爸有鞋穿，是草鞋。我的疑问又出来了：大人有草鞋穿，为什么不给你小孩也打打草鞋穿呢，总比光脚在雪地里走强多了啊？这疑问我就没有去问谁谁了，怕问多了人家嫌这城里孩子烦人呐，或怼你一下——你给他买鞋穿？——我没钱，也不是小慈善家。
   我在写过这篇文章以后，和我母亲谈起这件事，我母亲说那一家人姓韩。我想起来了，这家人和生产队会计韩兆荣是一姓宗族。母亲说她给“小兔子”买过两双鞋，穿了一年多，韩家人千恩万谢。我问还给其他人买过吗？母亲说没有，只是看“小兔子”太可怜，别人给不了那么多。
   等我长大了，有了逻辑思维推理能力以后，我又考虑了这个问题：韩家夫妻一定给自家小孩每个人都打过草鞋，但草鞋易坏，穿着时间很短。那时农村冬天农闲时也不停滴干活，什么农田积肥、水利建设……，农家冬天也闲不下来。每天干活够累了，晚上还要花钱点灯熬油滴打N多草鞋？算了，随他去吧，小孩草鞋穿烂了就让他光脚丫子跑吧，不害病就行。如按现在的家庭道德观，这是虐待儿童罪啊。
   对了，那孩子叫啥名我忘说了，大名不知道，小名至今没忘：小兔子！
   兔子一向是小盆友们的最爱，何况是小兔子？可这位“小兔子”却没人敢爱，因为他有个让人讨嫌的毛病：鼻炎。“小兔子”因挨冻所得鼻炎严重到什么程度——距离他1-2米开外就能闻到“小兔子”鼻子流脓的臭味！“小兔子”因为鼻子不通，说话也没有鼻音，难懂。我有个同村同校的大龄农村同学，一见到“小兔子”，我看他就邹起眉头。我也嫌臭，但我更可怜这个“小兔子”，可能我那时还算是个小盆友吧？或许因为在城里时从来没有见过生活这样悲惨的小孩？
   五十多年过去了。到了2021年，我在城里路遇几位农民工小兄弟，我想看看他们对同在农村的“小兔子”的生活有什么反应，就把“小兔子”那时的状况向他们说了。其他几个农民工看不到有什么反应，没想到有一个二十几岁的农民工说：那不算什么事，我有一次下雪天回家把鞋丢了，光脚走了几小时才到家。
   听了这种反应，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天啊，你也是农村人，就没有一点同情心？当然我没有当面说这位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多大他多大？他一冬天走在冻土上，你才走了几小时？他吃的什么穿的什么，你吃什么穿什么？
   后来我又见过几位进城的农村老大爷老大妈，和他们谈了同样的问题，这几次反应就善解多了：那时候穷啊……。我想，这是因为他们那时同样过着和“小兔子”大差不差的生活吧？
   “小兔子”要是身体没有大毛病，现在有五十多岁了，也该有孙子外孙了。但愿他过好幸福的下半辈，他的孙子外孙不会再有“雪地里的小脚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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