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芳日记与平庸之恶

徐公孰

1，平庸之恶


“平庸之恶”这四个字是翻译腔儿，又有另一种翻译法儿叫：邪恶的平庸。听起来很洋相而洋气，其实也早经古人说破。

《史记·商君列传》：“孝公既用卫鞅，鞅欲变法，恐天下议己。令既具，未布，恐民之不信己，乃立三丈之木于国都市南门，募民有能徙置北门者予十金。民怪之，莫敢徙。复曰：‘能徙者予五十金。’有一人徙之，辄予五十金，以明不欺。卒下令。”

商鞅欲变法，先“立三丈之木于国都市南门”，复曰“能徙者予五十金。”这显然不是启蒙民智，而是激发人的欲望，以利诱之。人们贪图利益，于是不问变法内容是什么，不问变法程序是什么，就咧着大嘴喊：“信任。”

支持的声音大起来，商鞅及其粉丝就顺利地占住C位，说话作文就掌握法理，做人也忽然德高望重起来。若问粉丝，法理是什么？其必曰：50金啊。若再问法律程序是什么？其必曰：商鞅嘴大啊。

韩非子也明白，道德，法，真理能不能行得通，首要看有没有人信。关键是先信，然后道理才成立。“此道所得，亲近不疑而得尽辞也。”这也是一切宗教的秘诀，先发个愿，立个誓，我信，我信，我真信，然后教义才是果然可信的。

几千年之后，三丈之木难得，早给历代急于取信的人立完立尽，又给贪财的人移走移出，所以现在市南门外流行摆谱取容。摆个pose，谁造型帅，谁是正义。平庸之恶主要是说如何正确使用自己的理性，理性运用不得当，或者不用理性，那就易生恶，邪恶扎堆，那就成为平庸之恶。

徐公孰

2



王小波先生早说过“沉默的大多数”，其语境里似乎有褒扬的意味，究其实，“平庸之恶”与“沉默的大多数”所指的是同一群人。

如果继续努力往前推寻，孔子说的“乡愿”也是指向这个意思。“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不动自己的脑子，坚信别人的大嘴吐出的名与利，这是平庸之恶。孔子曰：“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好行小慧，难矣哉。”“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这种扎堆尬乐是这个时代的风尚和快乐。《芳芳日记》聚起一堆。

徐公孰

3，

因为这种“恶”是“庸常的”，所以即便日三省乎己也未必能发现其根源所在，求而不得，于是就会有人终身苦苦追求，此时此刻，这些人就有了宗教信仰情怀。

从宗教信仰角度，“平庸之恶”其实来源于圣奥古斯丁的《忏悔录》。他回忆自己小时候恶作剧时会产生一种莫名的兴奋，这种兴奋劲儿他給出了一个固定的说法儿，“故意为恶的快乐”。

泰坦尼克号上女主与男主趴在船舷上吐痰，然后哈哈大笑，对于女主来说这就是“故意为恶的快乐”，因为根据她的教养，她从小到大都不会随地吐痰，遑论那么夸张。

门罗小说里面描写过好几次这种“故意为恶的快乐”，比如说有两个要好的年轻姑娘在海边浴场里淹死了另一个智力发育缓慢的女孩儿，她们当时是感到了一丝丝极力抑制却压抑不住的快乐，隐蔽的快乐。

这种“故意为恶的快乐”在伊甸园里就已经出现，蛇挑拨人吃无花果，然后夏娃用无花果叶子盖住自己……诸此种种迹象，无不快乐，无不故意为恶。

徐公孰

4，

“故意为恶的快乐”，其本质是攀附，攀比。互相攀附，互相攀比，如果运用得当，这就成为“交际的快乐”。西方文化特别注重交际，那带来愉悦，他们的血液里在其文化源头就流淌着这种基因。

互相攀附，互相攀比，偏离基本事实与道义的攀附和攀比是双刃的，带来快乐，也能伤人于无形，成就隐形的恶，成就“平庸之恶”，两个女生最快成为好朋友的路莫过于一起喳喳第三个女生的糗事。很多人在一起谈论某个事情，即便是再庄重的事情也会渐渐地消解其严肃性。就像阿伦特的书提出了一个严肃的概念，本来是一件庄重的事情，但是阿伦特却曾经因此饱受无形的煎熬，每一个单个的人都在不越底线地议论，以此取乐，取媚，每个人不越底线的快乐言行汇合起来却成为使阿伦特难以忍受的恶。平庸之恶。

这种情况在鲁迅先生的感受称作“无物之阵”。

徐公孰

5，

按照中国传统文化，攀附，攀比，其实是守不住本心的迹象。“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这就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意象，但求本心，人不知而不愠。《红楼梦》大观园历次宴乐，景象动人快乐，然而里面的人不但众乐乐，而且独乐乐。正是她们有独乐乐的本心，所以才众乐乐。如果所有人都像贴身丫鬟那样以贾母的乐为乐，那么就只是一个人的快乐。《红楼梦》里的平庸之恶，都是发生在不独立的人身上，以攀附为乐，因而也成了飞短流长互相倾轧的恶。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人不知而不愠，更不会去攀附以取乐取容。中国传统文化是教人“不愠”，守住这条消极的底线就轻易不会失守本心。西方文化积极地追求快乐，于是易于攀比取乐，甚至故意为恶。

因为中国传统教人以消极的“不愠”底线，所以遇到恶人恶事容易沉默，沉默的大多数。西方文化积极地追求快乐，甚至故意为恶取乐，于是出现平庸之恶。

徐公孰

6，必要的恶

平庸之恶是丛林法则的残存。

人性本恶，在自然状态里于是就会“人人交战”，直战到分出胜负，甚至决出生死。人一旦死去，那还有什么快乐可言呢？于是这群好战分子不得不同意成立一个“政·府”，最主要的任务是维持和平，以必要的武力制止为乱的人事。在必要的暴力下，大家各自追求自己的快乐。

西方传统文化里，政·府就是这样一种“必要的恶”，以必要的暴力压制每个人故意为恶的冲动，以防故意为恶的行为伤害他人。

受压抑的“故意为恶”的人的天性慢慢演化成平庸之恶。“故意为恶”的天性受压抑，因此会恶搞政·府这个必要的恶。批评政·府，这是西方传统。一是故意为恶的人性传统，二是教会与世俗王权之间的斗争传统，三是因为政·府是民选的，有权监督它。

这是西方的传统。

徐公孰

7，

在中国传统中，本来“不愠”是一种修养，有这种修养的人会有内在的愉悦，“愉悦”与“快乐”是有区别的。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这句话里，“愉悦”，“快乐”，“不愠”是并列关系，是同等重要的。“愉悦”是内在的，笑不露齿；“快乐”是外在的，抚掌大笑；“不愠”是平淡的，我想静静。

中国传统的“不愠”之愉悦，遇到西方传统文化的“故意为恶”的快乐会怎么样啦？错位很明显。

《芳芳日记》的写作应该可以看作是西方传统文化的“故意为恶”，批评是天经地义的，符合人性，符合立政之义，符合信仰。甚至偏离事实也是称赞的，因为人要快乐，要取媚，要取容。支持芳芳日记的人，也是如此心态。他们或许都是受西方传统文化影响比较深的人吧。这是值得尊重的。


当今仍有保守中国传统文化的人，读孔子孟子，自身言行也向圣贤看齐。这是值得尊重的。中西两种传统的人相处好像一时也不是多融洽，尤其是遇到疫情，遇到疫情里的《芳芳日记》时。因为消极的“不愠”与积极的“取乐”之间，确实有很大的gap在。

徐公孰

8，

如何消弭人际之鸿沟？曰：“事上磨练。”

面对《芳芳日记》，就事论事最好。最好不是偏执西方传统看待祖国文化，那是完全的错位。而且，只攀比西方文化而脱离基本事实基础来论中国具体的抗疫之事，本来有些“故意为恶”的快乐，加之讨论问题时装作什么都看得清，却又遮遮掩掩什么都说不出，只是挤眼睛，掩嘴葫芦笑，不引事据徒作臆想，徒作姿态，转载个《读阿伦特》皮里阳秋，含沙射影，这反而是地地道道的“平庸之恶”，用快乐掩饰故意为恶。

更进一步，如果过分标榜“故意为恶”，连“不愠”之愉悦都不容，群起而攻之，那简直就是阿伦特所说的“极权之恶”。“乌合之众”所表达的意思是极为恶劣的“平庸之恶”，不再是日常生活状态，堪与“极权之恶”对照。

徐公孰

9，

平庸之恶存在于个人身上，在国际交往上也常见。现在CoVID-19流行全世界，各国抗疫正烈，彼此之间有合作，但是显然也互相竞争。而且竞争激烈。不但科技创新竞胜，物资供应竞赛，而且有政治博弈。

政治博弈中，美国出台指导手册，明确抹黑中国抗疫的方法和说法。其他国家有的附和美国，这是为虎作伥；有的沉默不语，这就是平庸之恶，沉默的大多数；有的卖弄高情商，只跟美国谈天气，今天天气哈哈哈，好像两边都不得罪，其实这也是平庸之恶，明哲保身，乡愿。

徐公孰

见无蕊当时帖子，也发自己的旧帖

无蕊

王小波有过话语捐的说法，在需要交话语捐的年月沉默也不可得

按倒就亲

徐公孰 发表于 2024-1-16 07:55
见无蕊当时帖子，也发自己的旧帖

你还是专心文学文艺的好。这种话题，真不适合。
一，思维意识定型丧失可塑性，不但不能接受异见，连冷静思考的耐心都没有。
二，姿态不对。不肯说理辩论，只有宣示宣布，缺乏平实探讨的诚意。
三，逻辑思维真的不好，或许是别有用意，总之太多似是而非偷换概念，令人追赶不上。
把话说明白清楚有那么难吗？

按倒就亲

无蕊 发表于 2024-1-16 08:41
王小波有过话语捐的说法，在需要交话语捐的年月沉默也不可得

老高就是语言夸张点而已，哪有这么严重。
论坛嘛，没点争议岂不死了。

无蕊

按倒就亲 发表于 2024-1-16 12:41
老高就是语言夸张点而已，哪有这么严重。
论坛嘛，没点争议岂不死了。

逼捐的另有其人：）

徐公孰

按倒就亲 发表于 2024-1-16 12:39
你还是专心文学文艺的好。这种话题，真不适合。
一，思维意识定型丧失可塑性，不但不能接受异见，连冷静 ...

太阳底下没有什么新鲜事儿，所以我也说不出什么新鲜话来

我说的话只是鱼线上的浮子

浮子晃动时，底下都有鱼

不要紧盯我的作为浮子的话，要盯住底下活动的鱼


你看不见鱼，却埋怨我的浮子。对此我只能笑着接受你的抱怨。虽然接受抱怨，可是仍然只能提供浮子，鱼，无法帮你抓出来。

按倒就亲

无蕊 发表于 2024-1-16 12:46
逼捐的另有其人：）

难道是我那个帖子引起兄的误会？
罪过大了

按倒就亲

徐公孰 发表于 2024-1-16 12:46
太阳底下没有什么新鲜事儿，所以我也说不出什么新鲜话来

我说的话只是鱼线上的浮子

切~~~

无蕊

按倒就亲 发表于 2024-1-16 12:47
难道是我那个帖子引起兄的误会？
罪过大了

那是王小波知青年代的事，所幸我没遇见过：）

无蕊

徐公孰 发表于 2024-1-16 12:46
太阳底下没有什么新鲜事儿，所以我也说不出什么新鲜话来

我说的话只是鱼线上的浮子

说话如钓鱼，厚道么

徐公孰

无蕊 发表于 2024-1-16 12:53
说话如钓鱼，厚道么

不敢不敢

说的话写的帖像浮子，只具有指示作用，提个醒，备个忘，没有启蒙，也不是裁判~

无蕊

徐公孰 发表于 2024-1-16 12:58
不敢不敢

说的话写的帖像浮子，只具有指示作用，提个醒，备个忘，没有启蒙，也不是裁判~

浮子下暗藏着诱饵和倒钩

徐公孰

无蕊 发表于 2024-1-16 13:00
浮子下暗藏着诱饵和倒钩

得鱼可忘钩~

薄荷味

就是那种表面看到的和实质不同。

有期啊

用写小说的气度揣度新闻稿，让人捉急

知音

有期啊 发表于 2024-1-16 18:51
用写小说的气度揣度新闻稿，让人捉急

实在get不到教授的中心思想

无蕊

知音 发表于 2024-1-16 20:16
实在get不到教授的中心思想

这个是有为而发，方方日记流行的那段时间在读者中造成过撕裂，正反两方走了极端，把它当一个平常的读物来谈论竟成了不被允许的事

三年后重温，仍有人说：【方方日记若是出格了，违法了，请及时向国家新闻出版署和国家信息管理中心举报】
或者：【你想说明啥？说明政府不可批判？方方日记应改写成红歌？】

平常人家平常心

无论如何，这些文字，是经过思考后的产物，比起随地大小便，要强多了

有期啊

知音 发表于 2024-1-16 20:16
实在get不到教授的中心思想

她知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