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夸克 于 2024-1-2 22:41 编辑
桃花不敢开
过了破五，男人收起过年衣服，叠好放在柜子里，然后和女人说：亲戚串完了，该出门了。
女人给孩子喂奶，头也不抬说：早咧。
男人很听话，出门又去铡草喂驴。已经铡了很多草，男人并不嫌多。他想多干一点，再回来又是腊月二十八。大年初二早上去了丈人家拜节，拎了最好的烟酒水果年货。回来半天就修好了半塌的驴棚子。初三去了舅家姑家一串亲戚家，回来就给驴子修了脚蹄子。初四去给舅子哥家整修了磨坊的电路，机器能开动才转身离开。
到了晚上，女人关了灯脱光了等他。这是他俩的默契。老婆穿着内衣，他不能去触碰。老婆脱光了，他知道老婆想要。灯不能亮，这时候黑灯瞎火才是俩人的浪漫。男人腊月二十八到家，一直到破五，老婆夜夜脱光，男人十分用力又很心酸。一年回家一次，老婆真的委屈了。拿回来多少钱可能都补偿不了老婆一年的辛苦，但必须出去挣钱。挣不了钱，老婆的辛苦就白白流逝。
老婆一直是哑巴蚊子，即使新婚那夜夜从来不叫。默不作声可能是老婆最享受的时刻。男人说过想让她叫，老婆说有人听房根，让人听见那不好。后来说妈耳朵不聋，那不好。后来又说儿子懂事了，他听见了问我是不是逮老鼠，我没法说，那不好。
男人瞅瞅家里没有啥硬活了，吃元宵时候对老婆说：家里没啥大活了，老板打电话又催了。
老婆说：抱抱妞。
男人抱了闺女，闺女很乖，不知道要花要炮，记不住给红包的远近亲疏，眼睛明亮清澈，小嘴却随时要去找奶。
男人说：妹子明年该高考了，考上了又是一笔钱。
老婆说：我知道。
男人说：我早出去几天，能多赚点。
老婆说：我知道。
男人说：那我走吧。
老婆说：咱俩去看看桃林桃花吧。
男人说：早咧，杏花刚开，轮不到桃花开。
老婆说：你在，桃花不敢开。
男人抱着妞妞说：和妹子聊聊天吧，也想她了。
老婆说：别听她说工作很好，知道很累，你别说破就好。
男人犹豫很久打开妹妹的手机视频。
妹妹满脸都是汗水，说：哥，想我了吧。
男人说：你工作累不累？天这么冷，你咋一脸一脸汗？
妹子说：这是细纱车间，你不懂，别问。给我看看妞，想死妞了。
男人把手机转向闺女。
妹子说了只有姑侄俩才懂的火星文，咿咿呀呀的，妞妞笑个不停。
老婆当闺女时候，想他了就让他陪着她去桃林散心。有时候花开，有时候无花可开，老婆在桃林才会舒展眉头，很多时候抱住他亲吻然后委委屈屈地哭。他俩是高中同学，都可以考上大学的，但家里都很穷，他和她只能哭一场解脱自己。都在一个村，都是一样命，她和他有了情愫联结。
两个人结婚时候，女人没要什么彩礼就登记了。
男人在洞房之夜说：我当牛做马也不让你受委屈。
女人说：我知道。
男人等不到桃花开，又和老婆说：老板又催了，说给我一天涨20块钱。
那晚上老婆熬着灯给他烙了二十二个葱花油饼，让他路上吃。儿子已经懂事了，他知道爸爸要出门，吃完饭和妈妈说想去隔壁和奶奶睡。
女人摸摸儿子头说：被子盖严点，记得给奶奶捶背捶腿。
到了晚上，安顿好闺女，老婆脱光衣服说：今晚上我叫一声吧。
男人说：算了，你不习惯，叫出来惊吓了咱家驴子那可不好。
女人捶了男人一捶，就没叫。
第二天天不亮，女人早早做了小米汤炒鸡蛋，炖好的排骨萝卜热了个滚烫。男人起来吃了一半，儿子和妈进了门。
女人赶紧起身盛饭，男人说：妈你不用起早。
妈说：我来抱妞妞，你媳妇送你到县城。
女人点点头说：我给妞喂饱再走。
喝着汤，妈说：新新说这俩月不用给她寄钱，她打工攒了些。春节可能工资还能多点。
女人说：得寄点，女孩家不能穿得太不如人，会让人笑话。
带了行李到村口等车，女人解开棉袄又给妞喂了一口奶。
男人对儿子说：我不在家，该你顶门立户了，多照顾奶奶妈妈妹妹。
儿子说：我攒了三百多压岁钱，你拿着，爸到了工地，饭菜不可口，就去买点垫肚子。
男人没说什么，弯下腰给儿子系鞋带，系了好久没有抬头。
他接过钱，但上车时候悄悄给了妈，嘱咐妈等桃花开罢给儿子买身运动服，长个子了，旧的就别穿了。
妈说：车来了，走吧。别惦记家里，有我呢。
到了长途车站，买了大巴票，女人说：你看你有运气，出门就刮大风，你穿薄了。
男人说：手套忘床头了。
女人一把拉住男人的手贴在自己脸颊。
男人想缩回来但女人抓得很紧，说：别这样，人多，人家看咱们会觉得咱不是两口子。
女人说：我知道。
手一直贴在女人脸上，不会怎么暖和，但那样或许能传递女人一年的温婉或清凉。一直到进站之前，女人一直没有放开男人的手。
男人说：得回去了，妞饿肚子该哭了。
女人说：我知道。
但那只手并未放下，隔着铁栅栏，女人知道这脸这手又得一年才贴合，她只想多呆一会儿，尽量多呆一会儿。
后来男人在工地收到老婆短信，就四个字：桃花开了。
作者：令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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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2-30 2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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