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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乐》
腊月二十九就有人开始在微信群里发祝福了：新年快乐！新年吉祥！也有人开始发朋友圈，祝福新年，祝福安康。今年是也还是有三十的。晓晓有点儿不耐烦：这些人怎么就这么着急过年啊？
三十早晨，简单吃了饭。晓晓鼓着嘴，摘韭菜，扒白菜，绞肉馅。老陈说出去，从门边挂衣钩上取下羽绒服，一手提着，一手弯腰穿鞋子，站起来一闪，门关上，走了！
中午，一切收拾妥当后，晓晓忙碌着：颌面，调馅，干皮，守着擀好了的一堆饺子皮，拿着汤匙挑馅儿，挑蹭了，馅子里的一个小水星飞起来，钻进了眼睛里。中午饭还需要等一等老陈。晓晓觉得不舒服，抬起拿着一个饺子皮的手柔眼睛，揉着揉着，眼泪不自觉的流出来……
今年的除夕没有假。一家子，四口人。刚参加工作的儿子回来过年，单着的老公公，也来吃年夜饭，这些饭菜都靠她一人。平日里都各忙各的，回家少。过年放假了，来来往往吃饭的人就多起来。这些年，她受累，委屈也不少。这些晓晓都不怕，习惯了。
最让她头疼的是老陈。这个人越活越掉个，马扎菜样蒸不熟、炸不烂，啥话也听不进心里去。眼看着家里没有花钱的大事了，就着急投资做生意。投一次，没遇见财神爷，投两次，又和财神爷擦肩过。第三次，投了一个养牛场六十万，其中贷款五十万。今年五月份贷款到期了，紧了紧手，还了二十万，还有一多半。算起来，也不多五十万，这在有钱人家不算个事儿。但是晓晓却觉得在自己的家庭里很重要。晓晓当时都和他急眼跳脚了。
有一样，晓晓性情温和，平日里家里的事都是老陈说了算，她也认，知道他不是个不着调的人，就是固执简倔强，决定了的事十头牛也拉不住。老陈也经常说：投资有风险。不干事，总不能呆在家里闲等着，只要干，就有机会。理是这么个理，晓晓说不过。眼看着老陈一个劲儿的钻进钱眼里，也着急，再厚的家底也搁不住这折腾。两个人在家里，心里有，言语里自然就多抱怨。
结婚这些年里，老陈也干了不少事。是个喜欢折腾的主。几些前，看见人家养鸡赚钱就想养鸡，看见人家种树就种树。养鸡场承包下来，他在行政机关上着班，没时间，没精力，怎么都干不了，晓晓不搭理，她有自己的班着自己的事，也不去他碗里扒饭吃。最后想出了一个法：三人搭伙养。一二三，三二一，三个人商量来商量去，也没有弄出一个所以然来。每每商量事就去酒店里，摆上酒，要上菜。其中最想养、最想投资的是个有着养殖经验的小女子，另一个是商业银行管收放贷的外勤主任叫王伟。
有一次，一个熟知此事的朋友找晓晓，建议说：不要老陈参与。晓晓知晓了，朋友是好意，反复说那个女子不好弄。晓晓入了心。这一天老陈中午喝了酒，烂醉如泥。她轻易不想开车，这次脱不了，免免强强把他拉回家，看着他醉的那样子，快要恶心死了都。晚上，王维和那女子又来找他去酒店，在楼下打电话。晓晓气懵了，接电话就喊他们来家里商量，什么事都说开来。
这俩人来到家里也没说啥。晓晓知道他们守着她不想说，气就更不打一处来，琛了脸色说：你们俩搭伙干吧，我们就不参与啦：“场地可以租给你们用。”那两人很尴尬，老陈看晓晓没活扣，说死了，也就没法说啥了。这块场地不算小，四十多亩地，拿下来时也是费了九牛二虎力。老陈有点不舍得。晓晓说管不了那么多，私下里也和陈说那个女的靠不住。
晓晓心里有个梗。那个女子她不熟，只是听说了她一些不着调的事儿，失去了好印象。晓晓自小和王伟认识，两个人的父亲是老好子干兄弟。婚嫁的年龄里都提过几次婚，晓晓还在上大学，他就参加了工作，去了最吃香的农村信用社银行里端起了铁饭碗。后来王伟等不起，就找了一个普通女子结了婚。
这个事儿，晓晓给老陈搅黄了，硬把老陈拉出来。那女子和青梅竹马的王伟合了伙。晓晓看那女子心里塞上一团破棉絮，咽不下呕不出。好在各自有各自的家庭，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不搭伙也少交际，也不生闲气。每每过年去要场地租金，王伟也说资金有缺口，拿不出，晓晓都忍了。又一年，两个人传出了一些绯闻来，再后来，两个人闹掰了，王伟驮上了几百万的贷款额，银行里甚至给他停了薪。这个事老陈侯后来也觉得是个万幸事儿，虽然场地费不到位，却没有陷进去，要比王伟好很多。后来有几次，王伟看见晓晓，就抱怨：“啥人啊！为啥当初拦下了老陈而不拦下我？”晓晓淡淡道：“说你你不听，人家给你灌了迷魂汤！”晓晓心里话，英雄难过美人关，怨不得谁！自然又是恨又是恼。
这件事，好几年，压不下去。好不容易忘下了，老陈又整事儿。承包了六十亩地，栽种绿化树。树苗小的时候行情还行，眼看着还本了，眼看着赚钱了，谁想到苗木行情一日千里向下泄。最后不得已全部退林还耕。说是国家有补贴，最后一分也没有拿回家。去政府要钱，说是还了老百姓的遮荫费，土地费，水费，这费那费还不够。没处说理去。他的班他的领导他也没办法，不了了之了……晓晓又是大抱怨，这个苗木公司报税，借贷账，人工，肥料，水，管理，每个月出出进进的杂乱事，脑洞都烧大了好几倍，还盼着能给个小几万辛苦费，都成了云烟飘没了。
苗木公司的事还没处理好，老陈又开始眼热那些养牛户了。他的班在农委办公室，来来去去的资料都是养牛户，谁家养了多少头，谁家卖了多少头，谁家赚了多少钱。好多些养牛户发财了，一年几十万很轻松。老陈同在一起坐班的两个老好子，早都是养牛户。两个人百十头牛，赚个几十万很轻松。三年前，养殖户来了好政策，超过二百头的养牛合作社，有牛头补贴，有贷款贴息，一人可以一次性贷款五十万。
这样的好事真的很少有。老陈认了真，商量晓晓搞贷款。现在贷款都是夫妻贷。晓晓不同意。晓晓有自己的想法：家有钱财万贯，带毛的不算。王伟也养过牛，没赚钱，这是一，又是三人合伙，合伙生意不好干，这是二。三就是贴息贷款很麻烦，老陈因为给一个村书记作保贷了款，那人还了本金，没还利息，一起进了黑名单。晓晓偷着笑，贷不成款最好了！恰恰儿子回来了，听他爸爸说干实业，也赞成，老陈又找他老爸商量去，也没有大分歧。晓晓傻了眼，自己成了歪脖子树，拦不住一家人。
带了款，去新疆，去内蒙，养上了牛，可牛了。深秋时，疫情来了，养殖业有了大改观，草也贵，料也贵，人工更是贵。肉牛一天一个行情，来不及卖，就掉价，越掉价就越舍不得买，三个人，他想卖了，他又不想卖，看不清行情，谁也不想趟深水。老陈觉得那两人养牛百事通，就舍手他们去经营。卖了一部分，还了草料钱人工钱，牛还剩下六七十头。一两年的时间里，牛价大跳水。眼看着真金白银溜走了。亲兄弟，明算账。三个合伙人，退出来两个来，老陈在其中，接下来是算帐。牛在一个人手里养了，那人却没有钱，成了算不清的帐。
晓晓也知道，这个帐真的不好算。也很少催。她最烦，老陈整天没事人一个。盘算着干这个，又盘算着干那个。晓晓总是泼冷水。这以后老陈有一些事就瞒着她。晓晓偶尔听他接电话，他就躲开来。晓晓气疯了，把他的工资折藏起来。和他找茬儿。和他要钱，他今天说拿来，明天说拿来，却怎么也拿不来。
这不年三十了，晓晓老公还在忙，说是去算账。晓晓也想着，要是能算回来十几二十来万也还好，还贷款也差不多。
刚过午饭时，老陈回来了。晓晓急急问：“算了哦？拿回来了？”老陈看了一眼晓晓摊摊手，没说话。
空气凝住了。都沉默。老陈叹了口气，又长舒一口气对着晓晓说：包一点糖馅饺子吧，下午回家给老祖爷爷发钱粮。晓晓没搭腔。“还要包点韭菜肉的，咱娘在时喜欢吃！”
“儿子几点回来啊？”他在客厅，卧室转了一圈又回到餐厅里对着晓晓问。
晓晓不答话。
几点去接老爷子？晓晓低着头包饺子，还是不答话。
“你咋不说话？”老陈看着盖垫上摆的整整齐齐仪仗队样的饺子若有所思，随口问。
晓晓跳起来，手里的擀面杖摔在了面板上，又窜出去，蹦到了他的大腿上。
“你让我说啥？说啥哦？你说说，我说了啥才算？”晓晓哭腔了。
“这年还咋过？你给我说说该咋过？”
摸了一把鼻涕眼泪，跨了一步捡起擀面杖，举着，举到了老陈的眼眉上，杵在他面前。
老陈惊住了。晓晓皎白好看的脸扭曲着，变形了，眼睛珠子要爆出来……这么多年了，晓晓都是咋说咋行，还没这样过。
“不过了……”扔了干面杖，晓晓跑进了卧室了，哐当一下，卧室门关死了。
老陈傻眼了，退到客厅转身蹲进了沙发里。越想越生气，这是要干仗？看了一眼关的死死的卧室门，老陈诅丧了。站起来，走进餐厅里的餐桌旁，看着还差一小角儿就包满的盖垫上的饺子，一阵酸楚。也没想到会这样啊，也没想到养牛大失利，都是在一块的好弟兄，说多了也没用！
又转了一圈，再一次坐进了沙发里。给儿子安置了工作，买了房，买了车，再干点事也不错。
母亲病了十多年，疫情间走了，老爷子教师退休，有了一个住家的保姆，也省心。他知道自己脾气不好，好置气。晓晓不配合他贷款，他暴怒过。晓晓卡着他的工资折，也气恼过。那一次，他和晓晓要三万，晓晓说没有，他差点把她扔下车。
他又想晓晓也不易，在娘家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跟了他，也没享多少福。都是陪着他一路打拼，一路吃苦受累，才赚下了不求人的日子。
晓晓经常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他知道……
谁他妈知道，经济咋就下滑的没了样！他骂出来。这他妈是过年？是过关啊！
一个偌大的家里，一点声音也没有，空气都凝住，暖气也没有了温度。他犹豫，是不是去看看晓晓？万一晓晓……
他忽地站起来，只奔向卧室。
叮铃，叮铃，叮铃，门铃响的很急促。他心跳加速，神慌意乱，倒回来，去开门。
儿子带着一股凉气扑进来，喊了声：“爸，我回来啦！”
他还没来得及答应，就看见一个穿着银白色羽绒服的高个女孩也跟进来，喊了声：“叔叔好！”
他怔了怔，随口说：“好，好，你好哦！”
儿子问：“我妈呢？”“妈，你妈，在卧室！”老陈嘴瓢了。
“我妈咋了？”儿子三步并作两步小跑向卧室。
卧室门开了，晓晓弹了弹压折的衣服，立在儿子面前。晓晓仰脸看了眼儿子，探着头看向女孩子。儿子也回头看了看女孩子，嬉笑着说：“是这么个事儿：小丽，叫小丽！”
“她的老家有震灾，房子震坏了，还没有修整好，暂时来咱家哦，过年，也就玩几天！”
夕阳落下去，客厅里的斜阳余晖升起来，暖暖的，照到了沙发靠着的墙壁上的那幅画上：那幅画是前几年在一次博览会上晓晓选的，花了大几千，五鸡图。五只红冠子米色、褐色、黄色、黑色、混合色的鸡悠然自得，形态傲然，在长长的浅绿色葡萄藤下觅食。葡萄藤上，一串一串葡萄穗子开着细细密密的米粒花。……
晚餐开始了！
老陈对着老爸说：爸，新年快乐！
儿子对着老陈说：爸，新年快乐！
小丽对着晓晓说：姨，新年快乐！
晓晓呵呵着，激动着，咽下一口酸水去：“新年快乐，快乐！
老陈正了正脸，对着晓晓道：新年快乐！随口补了句：今年发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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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23-12-22 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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