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床有两种,一种是木头框架,仅床面是竹子,一种框架也是竹子,床面也是竹子。我家有两张木头框架的竹床,床面的竹色已经成了褐色,木头的颜色则发灰,纹理都不分明了。竹床是夏日用具,不用了就搬到阁楼上侧挂起来,到用的时候就搬下来用开水泡两遍,放在烈日下晒干,再用凉水拧了毛巾擦拭。纯用毛竹做成的竹床要大些,竹床面比圆溜溜的床框要低一两寸,不很结实,坐在上面有点晃,翻个身就吱吱嘎嘎响。 每天把竹床搬到门口,先是当餐桌,菜碗放在竹床上,端个小凳子坐在竹床边吃饭,吃完了,收拾碗筷,擦干净竹床,小孩子便抢着往上一躺,我伸着手够住竹床一头,伸长脚够床另一头,另一头离我很远很远,我盼望着快快长成竹床一样长,我最喜欢乘凉结束时躺在竹床上由父母亲一头一个抬着竹床抬我回家,但是我往往撑不到乘凉结束,入夜一久,竹床的床面便有了露水意,这时候如果在竹床上睡着了的话便容易着凉,一般只在天上忽然落下几星雨的时候才有机会乘着竹床轿子回家。 来我家串门的人不是很多,就父亲的几个要好的朋友,父亲通常是选择出去串门,除非朋友来得早,才在家里陪客。有一次,小学校长来我家串门,这是稀有的事,校长是金坛人,姓贺,来我们村落户很久了,父亲常带我去他家玩,所以村里的小孩子都怕他而我可以和他开玩笑,他与父亲一边吸烟一边闲聊,对哥哥和我招招手中蒲扇,说:来来来,出个题目给你们兄弟两个做,一张竹床几个角。哥哥说:四个。拿斧子砍掉一个呢,贺老师举起蒲扇向竹床一角用力一劈。哥哥说:三个。贺老师笑了笑说:再想想。哥哥在想,我把给蒲扇砍掉一角的竹床角数了数,说:五个。贺老师哈哈大笑道:这个小鬼将来不得了。哥哥大我四岁,我当时不知道上小学了没有。 两张竹床现在还在,母亲用它们堆放棉絮,堆得象个大面包,用旧床单盖严实了,仅露竹床的四脚,而我一眼就能认出,现在看起来,这竹床又窄又短了,儿时的盼望因为实现得太慢,没有丝毫快感。 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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