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啼妃 于 2023-6-5 21:16 编辑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是夏天的时节了，是归程的倒数了。
想想这上半年自己做成的事，心里不禁有些恍惚——这人世间我最不擅长却又最不可少的艰辛俗事，一桩桩一件件，真的是我做的吗？我总是被赶鸭子上架。我摇摇晃晃被赶上那架子去后，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城府和主张。我甚至也没有什么咨询的途径。或者也许是有，但我内心深处却可能觉得——问什么呢？有时候，所有可能成功的大事，往往毁于犹疑。因为犹疑，才会多问，多问一定会多生波折，多生波折就会将心中原本定好的方向慢慢迷失。所以我不问。虽然我并不很清明，也不精明，但我愿意把最复杂的难事尽量简单化，然后尽力推进，既佛系随缘，又一往无前。我就这样摇摇摆摆地迎来了夏天，像一个葱茏清香的梦，但它是这一刻的现实。我多想欢呼呐喊一声，却又怕自己这一轻狂，便把这闪耀如露珠如泪珠一般晶莹的现实，真的变成梦了。
这么多年来，我在SH，我在JDZ，我都像一个游子。我像一只蝶，又像一只燕，飞来，飞去，泪来，泪去。现在，在这四季的碧意盎然的夏，在这人生的橙黄橘绿的秋，我愿意做归人。我在SH，我在JDZ，我都要做一个归人。
一点小感慨，就到这里哈，一笑。我们还是说读书和看电影的事情吧，这个我比较喜欢，不敢说擅长，但起码因为是内心挚爱，所以信手拈来。
最近读了王小鹰的《点绛唇》，沈从文的《萧萧》和谢翠屏《我的朋友来自1918》。电影看了李睿珺导演的《告诉他们，我乘白鹤去了》。因为潇小姐阳了，我除了上课就是侍候她，读书看电影都是安排在夜深人静，读了看了之后也没码字抒发什么，觉得对自己有些荼毒和罪过。现在，读书，看电影，码字，研发课程，上课教学，改作业，差不多就是我全部的人生了——我希望往后余生都可以是如此简单。
读完《点绛唇》时夜已经深了，沁凉的晚风将窗帘往后尽力掀起，像鼓起一个饱满的帆，可谁曾想，风吹着，就像人的一声长长叹息，这饱满的帆就瘪下去了，挺伤心地贴着窗户，是一种惶惑的倚靠。薄被尚温，而盘子里的蚊香，已然寸寸成灰了。《点绛唇》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故事，而且格局小。它讲的是一个上海下只角弄堂里的女人叶采苹，她用了一点小心机，让自己嫁给了出身和样貌都比自己要好的虞建国，从此成为了她日思夜想渴望成为的淮海路的女人。小说里明写都是叶采苹如何能干巴结（巴结上海话也是能干会做的意思），如何善于忍耐以期未来，可事实上我读来觉得她非常悲剧。虞建国和叶采苹生下女儿尔雅之后就去美国和自己的前女友一起生活了，两人连儿子都生了——却留下并未离婚的叶采苹在淮海路的老房子里睡脚都伸不直的壁橱，并且替他带大女儿，并且替他照顾他的父母，这样十好几年。后来叶采苹明知虞建国在美国已经另组家庭，却依然装聋作哑不提离婚，为的是要继续当淮海路的女人。但她却又作为第三者和自己公司的徐老板好上了。她把所有在虞建国那里备受零落的情感都移植到这位徐老板这里，可最后人家并不肯为了她和妻子离婚。叶采苹的公婆拿捏她和徐老板的事情，代替虞建国逼迫她签字离婚，而女儿已经大了，嫁去了香港。叶采苹最后捏了一叠稀薄的钞票，从她住了几十年的淮海路的老房子的壁橱里滚了出来。就是这样一个故事。我不喜欢叶采苹，又想到前不久看到的一个词“假自我。”因为看了这个故事，连带作者王小鹰我也不太喜欢了，因为她真是刻画得太细致真实了——而且这小说的背景，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好像叶采苹真的就是我身边的一个人一样，但绝对不是我。我绝不做叶采苹。
沈从文的短篇《萧萧》，语言一如《边城》一般清新自然，那种半文半白，那种文字的天然哀美，很对我的胃口。萧萧是一个童养媳，她十二岁的时候嫁给了尚在襁褓中的丈夫。她单纯而懵懂，在湘西的自然天地中蓬勃地生长着，以至于在十五岁的花样年华给长工花狗引诱失去童真，而且还怀了孕。这似乎显而易见是一个凄惨的命运。因为在当时，萧萧这样的行为需要遭受“沉潭”或“发卖”。萧萧的大伯没有读什么书，所以他没有为了自己的面子，虚伪残忍地选择将萧萧“沉潭”，而是让萧萧的夫家将她二度出手去“发卖”。萧萧的夫家似乎也需要这样一个合乎族规的结局来向世人交代。但事实上萧萧的夫家一时并未找到买萧萧的下家，她年幼的丈夫也对她有类似母子又情同姐弟的感情，不舍得萧萧离去。于是大家竟然就像放下了一桩心事似的，又开始继续有说有笑有苦有甜地过寻常日子。萧萧在夫家把儿子生了下来，夫家也把她照料得很好。等到小丈夫长大了，萧萧照样还是同他圆了房，她又有了新的小儿子，抱在手里就像当年抱着年幼的丈夫一样。而萧萧那个大儿子在十二岁也娶了一个比他大六岁的童养媳，日子又这样轮回循环地又过了下去。
不得不说，沈从文大家手笔到底不一样。读王小鹰的《点绛唇》，喜乐哀愁都是浅浅的，稍微多想了一点，自己都觉得有些惭愧，仿佛不值得。而《萧萧》或者《边城》，却是可以在任何一个栀子花开的时节重读温习的。沈从文是那么不动声色，又呕心沥血地把他理想主义中天人合一的美好世界端在你面前，他明确地拒绝一些人，但他又敞开笔墨和心怀，邀请一些人欣赏他那个理想的湘西世界中自然流淌的人性美。虽则，这人性美其实是带一些愚昧与哀伤的，然惟其如此，却更加动人肝肠，令我在许多个早已把书放下的夜里，也依然辗转反侧。
谢翠屏不是什么作家，她是一个来自广东东莞的女孩。她在大学期间参加公益活动，结识了一群患过麻风病的孤独的老人们，并与他们建立了不同寻常的友谊。《我的朋友来自1918》不是一本小说，但谢翠屏用像她的青春一样美好清新的文字，为这些老人们留下了怀念与深情。这些老人的生命都生来带痛，且饱经凄苦。他们似乎都卑微如草芥，又屡屡遭逢亲人和世人的嫌弃，且身负各种各样的残疾。但在《我的朋友来自1918》中，谢翠屏的描写让每一个年迈的或已经逝去的生命有了光亮和温暖。在凄凉悲苦中依然保持纯真，且能主动去热爱，这感觉既像一束暗夜的火把，又像一株风中摇曳的雏菊，令我读来分外动容。我自认为是一个自私的人，并且很多时候自私得很振振有词，但读了《我的朋友来自1918》让我自发地清醒和愿意——主动去向需要你的人释放爱意，主动去关注和关怀，令这多生不测的人世，不至于倍感寒凉 。 看到有朋友微信发的一条消息里提到了李睿珺，他是电影《隐入尘烟》的导演。这条消息里提到了李睿珺十年前拍的另一部电影《告诉他们，我乘白鹤去了》，说是这部电影的表达虽然没有《隐入尘烟》那么深刻和全面，但肯定值得一看。由于我充了腾讯会员，所以打开来搜了一下，没想到真的有这部电影，于是夜深人静我就看了起来。
李睿珺拍的电影，故事似乎都发生在他的故乡，甘肃的某个地方吧。电影里的人都说着那里的方言，也不难懂。电影的整体风格和《隐入尘烟》很类似，画面很静美，故事很简单，也很非主流，影片中的人物也不太像演的。但不得不说，很有文学感——就是，我很愿意徐徐慢慢地看下去，一分钟也不会觉得枯燥无趣。老马是个巧手的木匠，会在棺材上画神采飞扬的仙鹤。他自己行将朽木，却非常不愿意死后被火化，最后他让孙子智娃和外孙女苗苗帮助他在自己选定的湖畔之地挖了一个坑，然后他让智娃和苗苗填土埋了他。看完电影后，我能够知道，最后活埋老马的那个情节肯定是虚构夸张的电影文学表达，我看了的确是有些唏嘘，但却没有过分的沉痛或撕心裂肺。我想，导演李睿珺是一个内心满满而情绪内敛的人，电影里他拍智娃看《西游记》，智娃看到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他就哇哇大哭那一节我很感动。我想那智娃应该就是李睿珺小时候。电影中一些不被人注意的细节，往往都是导演的内心表达。我喜欢看到这些内心表达。同样的，他拍老马让孙子外孙女活埋自己，一定也是内心有所表达，但这表达却并非控诉和愤懑。每一个人都是如蝼蚁般降临到这千疮百孔的人世间，但每个人心中都有属于自己无法放弃的自我诉求，宏大与渺小原只是相对。对于老马来说，他是一个农民，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死后让自己的肉身之躯回归土地，让自己的精神灵魂驾着白鹤的羽毛飘飞而去——但这诉求竟然是和时代移风易俗的火葬相悖的！李睿珺当然没有表达火葬是不好的，但他只是通过电影，让我们看到老马的自我诉求不得满足，是令人堪怜的，进而引发我们进一步思考，许多如老马一般的蝼蚁之人——如你，如我——的自我诉求不得满足，也是令人堪怜的。这哀伤谈不上宏大和沉重，却感同身受。
夏日漫长，微风清凉。归期渐近，杂事诸多。一桩桩，一件件，努力去做，既诚心又随缘。买了一株栀子花，叶尚绿着，花尚未开。我是打算养着它开花了，我便捧着这栀子花的花香回家去。
我曾是游子，我现在是归人。惟愿自己往后余生，无论身在何处，都可以情有所属，心有所归。 啼妃 2023年6月5日 | 
雷达卡
发表于 2023-6-5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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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6-5 20: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