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的春风,习习的时候很少,北风也劲,南风也壮,动则吹个八九十级,飞沙走石,五十丈高的风力发电机都觉得受到了强暴,在绿野上三臂狂舞,嗷嗷求救。
天津人对春天的风总有些许的怨念,不准谈南风,南风太疾,三两下把鸟语花香的春天吹没了,把人一下子从寒冬吹入炎夏,草草而休,半点情趣都没有;也不准谈北风,北风太砺,八两北风,包着十两沙尘,还掺着蒙古高原上的羊膻气,掀衣翻帽,直直灌人口鼻。不过,改革的春风,是可以稍稍谈谈的,毕竟改革的春风,携着春雨甘露,吹撒了几十年,愣是不肯细细吹吹这首都的护城河,在祖国一日千里中,这里却雨露焦渴,草旱树瘦,天津人已经望风成妒了。
在春天里第三场北风的早晨,我带臭蛋吃早点,然后送他上学。他只吃了半个汉堡,就说饱了,我让他再吃点,他说:老爹,别担心,这种好天气,空气就是米色的面包,扒下口罩就能给喂上一嘴,饿不着的。
风沙把城市渲染的一片茫茫,我们行驶在茫茫的快速路上,在风声和车流的汹涌中,听音乐广播里的歌。一般三首歌放完,就到了他们学校。今天的歌,节奏明快,曲调很好,听得臭蛋眉头紧缩。他说:老爹,我这该死的英语听力真是渣到家了,这歌叽叽这么久,我一个单词也没听出来。后来,广播主持人说这是一首藏语歌曲,他狂笑,笑得口水乱喷,然后又说:老爹,我英语没救了,是不是英语我都没听出来。我说:你这家伙是又在为下次考砸英语给我埋心理伏笔吗?
听到下一首歌,臭蛋又说,这民谣不好,太清亮,不沙哑,不应景,就今天这黄沙漫漫的天气,不唱烟嗓的都是罪过。
想想春风过后,津城个个烟嗓,说话像唱民谣,带着八百岁的沧桑,每个词都能抚出一手落尘,简直艺术得要命。
之后,我们又胡乱扯到了冬天的风。
天津冬天的风要相对纯净的多,比春风更像一壶老春,冷而烈,不粘不连,不携沙带土,不浊。
我让臭蛋从地理学上分析冬春之风差别的成因,他颓懒地说,能有啥原因,冬天冷,春天暖呗。
没错,冬天的风太冷,把自己都冻住了,把身体里的雨冻成霜雪,盖住了蒙古高原的尘沙,萧萧南来的,只剩一股冷澄之气。
后来,春天的南方吹过去,把霜雪吹成白云,把尘沙吹醒,然后暗暗交给北风,转首一并吹到这燕山之阳来,杀伐于麦青桃红之间。
这么说,春天的北风,只是行凶者,而南风,才是始作俑者。所以,不管南风北风,天津人都一起埋怨。
胡同里的老汉,蒙着口罩对着天空訾骂,还没骂完,风一撒,炎夏就来了,于是蹒跚回屋前,又会擦着汗补一句:“尼玛,介春脖子揍是太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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