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个黄昏,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发呆;多少个夜晚,从梦中醒来,再也无法安然入睡, 都因为那份深深的眷恋,浓浓的乡思,像咖啡一样。思故乡的一草一木,思故乡的故友亲人。这份乡思总是将我的心拖到很久很久的从前,总会让我紧张、忙碌、重复、单调的生活平添几许欢乐。
故乡,我已有十几年未与它亲近,未能安稳地融入它的怀抱里体味它的温暖,未能仔细看看它的变化。每次都是匆匆地来匆匆地去。火车、汽车车窗里映入眼帘的是高低起伏的山峦、依山开辟的层层叠叠的梯田,绿油油的麦田,长势旺盛的玉米,戴着草帽在田里劳作的农人。这些,我都只能匆匆地、远远地眺望,瞬间即过,这些曾经带给我快乐的田野河流。无限的不舍只能深藏心底。我像一只反刍的动物一样,在渴望故乡、怀恋故乡时就将这引起深埋心底的情愫摊晒开来,闭上眼睛慢慢地咀嚼回味,像父亲当年养老黄牛一样,津津有味。
故乡的老院子是我出生的地方。两棵两人都环抱不住的枣树是我与玩伴的天堂。炎热的夏日我们在它的遮蔽下“过家家”,你是爸爸我是妈妈,用毛巾叠出个小人当孩子,几个罐头瓶儿盖当菜碟,院子角落里长出的小草就是中午的饭菜,用小刀在土地上挖一个小洞当锅灶,“啊啊啊”地哄着“孩子”入睡。在树下,比我大两岁的毛毛教会了我跳绳、踢毽子、抓羊骨头。在树下我们开心地笑,热烈地闹,真格地打,大声地哭。
枣树每年都会挂满沉沉的果实,我们踩个小板凳就能轻易地探上垂得很低的枝丫,“白露”刚过,枣的“屁股”刚见红我们就偷着吃,然后就拉肚子,就遭母亲的责骂唠叨。秋天,父亲在树上用竹竿敲落红的像玛瑙的大枣,我们在树下高兴的捡拾,枣打在背上很疼的,可那时快乐已将疼痛代替了。
院子的南面是鸡窝。母鸡咯咯蛋咯咯蛋的叫声会让我箭步如飞地冲向鸡窝争着和妹妹掏鸡蛋——新鲜的、暖暖的鸡蛋,然后轮着用它在脸颊上滚几遍,因为母亲说这样会让女孩子长得好看漂亮。
暑假,我们跟着二哥到山上刨药材。黄芹、柴胡、车前子。一个假期能卖十几块钱呢,十几块钱在我们的心里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可以买最漂亮的文具盒和自动铅笔,还有奶油冰糕。在山上,我们大声地冲着天空飞过的飞机高呼。我们为一棵到底谁先发现的药材争得面红耳赤。偶尔扑过来的野蜂吓得二囡直哭。我们吮吸槐花的花蕊,甜丝丝的。我们把一种父辈叫“香藜”的鲜红果实串成项链、手镯。我们看见成片的山丹丹花,娇美鲜艳,我们刨出它如蒜瓣一样的根部,像呵护婴儿一样把它捧回家里。
盛夏,我们在河里洗澡时,三狗说二囡看见了他的“宝贝”,骂她不害臊,二囡哭了好几天。毛蛋被河蝎蛰得哇哇大哭,脱在身边的短裤被水冲走了都不知道,直等到三狗跑回村替他取来衣服才上岸。
我们将那个孤寡老奶奶的陶瓷小便盆藏起来。我们趴在门缝里看老奶奶盘头发,偷看她的小脚,学她蹒跚走路的样子,笑她婴儿般进食的嘴巴。
我们催着母亲早早做晚饭,抱着小板凳早就守候在打麦场上的电影荧幕前,我们好奇地看着放映工将一卷卷胶片放进机子,然后顺着那一束亮光看放大的人儿。我们跑在背面嚷着,“那些人怎么都是左撇子呀”,我们会在第二天早晨跑去找昨天晚上可能丢在场子里的两毛钱零花钱。
我们模仿毛蛋的笔迹写“情书”放在二囡的铅笔盒里,我们用粉笔在围墙上写着“某某和某某是天生一对。”毕业时,我们将留言本上写满祝福,“友谊地久天长,友谊万古长青”等,说出了许多藏在心里的秘密。我们三五成群地去城里的照相馆戴上礼帽,抱上小绒布狗熊,站在布景前,坐在假的草地上摆出各种姿势。
然后就是分别,各奔东西。求学、工作。十几年了,我已记不清他们儿时的模样,我也只是会从父母那里听到些微的消息:开饭店了,去省城打工了,嫁人了,生子了。很少有机会再见,再相跟到一起。去年回老家,到家门口时有人亲热地叫我的乳名,高高挺起的孕妇肚,丰满的身材,身边还有个三岁大的小男孩喊我“姨”。我在脑海里搜索着这非常熟悉却又说不出名字的伙伴。是我的生活太过繁琐,太过无聊了,只顾得机械地摸着键盘敲打一些文件、报告。只知道面对有辐射的冷冰冰的电脑,却无瑕回想童年伙伴的模样。
二十七年我的户口簿上写着故乡的名字,却有十四年我只是匆匆地与它打个招呼就离去。老屋早已陈旧闲置。老枣树底下也没有了往日的欢声笑语。西屋的青石台阶上长满了青草。我出生的那间小屋显得那么拥挤矮小。木头做的窗户也已变形腐坏。但每次想到这些我都心驰神往,深陷怀念之中。故乡老了,故乡的童年玩伴也与我一样到了而立之年,但我相信,他们肯定也和我一样会在闲暇之余,在孩子的眼睛里看到那些过去的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