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无蕊 于 2022-8-25 09:41 编辑
先民造梦字,一个人睡在床上,睁着只眼睛。既然是睡觉,眼睛应该闭上,那么这个睡觉时睁着的眼睛是什么眼睛呢,那要不是一只肉眼,则是慧眼天眼之类吧。有了这个会意的基础,后来睡在床上的人也有不再显示眼睛的,而身形有点飘举或者慌乱,这是想表达静中之动吧
如何安排这只观梦的眼睛,让它处在适当的地位,让自己既感同身受又超然物外,也就是说,既感知又超脱,就象看电影那样,既欣赏又不至于完全被卷入,这是可以做到的,做得到这一点,再可怕的梦也可以泰然处之了,不必知道这是梦,但是与这个梦之间有一段距离足以保证自己是安全的
这是人人具有的眼睛,只因人们在日常中把它忽略了,它在梦中才显不出是一只眼睛,于是梦不是它所见而被误认为真实,在日常中留意这只眼睛,睁开它,擦亮它,用它而不只是用肉眼去观世界,则这只眼睛也会在梦里重新睁开亮起
想做到这一点,毫无难处,遇事能够反省就是了,念动行动之际用这只眼睛关照过,然后再发出,这只眼睛仿佛在自己对面,在自己身后,在自己头顶,让日常的自己处在它的关照之中,则梦中也与日常一般清明
梦里糊涂其实是日常糊涂,《论语》关于反省的话一时所能想起的有这么两句,都是家常话: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子张学干禄。子曰: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多见阙殆,慎行其余,则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
《论语》的伟大就在它讲的是日常,都是一望而知可以操持的,知之不难,行之不难,如是,知而不行,也就毫无办法了,孟子说: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如何求法,也不过就是日常反省的功夫罢
我想我那只观梦的眼睛就是如此擦亮的
如何把梦做得可观一点,可以从做梦的材料入手
为什么真人无梦,庄周梦蝶,庄子非真人欤
【昔者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胡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
李义山诗云“庄生晓梦迷蝴蝶”,这代表了蝴蝶梦读者的普遍看法,庄子不知庄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而读者替他知了,以他为迷,这不能不说是读者的自迷
一般说来,人在梦中只是不知人在梦中而不会不知我之为我,人以平日的自我处于梦境与他以平日的自我处于现实无别,这便是把梦做成了日常,无趣之至,更不要说在梦里也只是做着日常之事了
梦里的蝴蝶是一只完全的蝴蝶,梦里的庄周是一个完全的庄周,把这样两个物相等量齐观,是常人难以做到的,试问,谁会把自己与昨日的梦中人物相提并论,会认为自己是梦中人物所做的梦中的人物,谁的自我可以如此之轻
比如一个人经常做同一个梦,这是一种很大的困扰了,如果将梦与人等量齐观,那么每一次醒来都依然故我岂不困扰更大
庄子叙述蝴蝶梦,对蝴蝶与庄周采取同一视角,可见庄子既不在蝴蝶身,也不在庄周身,那么庄子何在,这就是“莫若以明”,这就是“照之于天”,这就是庄子无我之示现
真人无梦,以其无我
庄周梦蝶无妨庄子无梦,以庄子不囿于庄周也
如是,则梦的材料便不只是我之所取而是整个世界
如是,则梦之所发一任自然同于造化
此之谓物化欤
此之谓物化
如何克治心魔
先给心魔下一定义:比如鸟儿飞过,身后留下一道划痕,这就是心魔
然后鸟儿每次飞到这里就不再是飞翔,而是小儿的滑滑梯大人的过山车了
在心里无法化解的东西皆可归为此类
有人说会做同样的梦或者连续剧似的梦,那不是心魔是何
举已故的文学家木心为例,他临终的场面被陈丹青记录了下来,他的牢狱之灾造成母亲的死,这是他的心魔,我想木心是有智慧克治的,而他不去克治,那么就只能解释为他情愿保留这个伤口就在这个伤口上不断不断思念母亲
心魔难除,有时候因为它是美的
维摩经说到魔波旬化为帝释
或云:觉即佛,迷即魔
我也是一个迷人,发现心魔并与之交战困扰我一两年之久,我要败了,因为身体似乎也出现问题了,那时还不到三十岁,正是一生最为壮健的时期
这时候,在同事宿舍里发现一本破破烂烂的几乎无主的《金刚经说什么》
我对佛经颇有成见,佛经的文体我也无法接受,在这两点上我必须感谢南怀瑾先生,这本讲记帮助我突破了这两层障碍,后来我就只读经文了,越读越有趣,五千字的一篇文字,与《道德经》规模相当,反反复复的罗圈话大白话,这个就不能与《道德经》比了,但是反复地抄写阅读,接受下那个思维方式,也有一种世界已被它说尽的感觉,成见即消,心魔迎刃而解,因为它本来就是虚妄之物
心魔就是成见,接受《金刚经》的过程就把心魔给灭了
金刚能断一切,这是《金刚经》题解,在我也是实情
经义这里就不提了,因为经文是浅显的,也是具足的,多读自能明了,不必他求,贵在自得
后来我又找了些佛经来读,网上找大藏经是很容易的,我发现它们所言皆不出《金刚经》范围,大为失望,而失望是可笑的,因为这里面有个妄求,然后我知道佛以一音演说法以及中边皆甜本是一味都是实情,我持《金刚经》就够了
佛家是吾国文明的一部分,我们能够接受它,因为我们有能力接受它,我们本具这个能力,而佛家是这个能力的扩充者
若用一个字来统摄吾儒,莫若以诚
不诚无物
诚是功夫,从愚夫愚妇到圣贤,只在诚上用功就可以了
道家的无为无我,儒亦言之
【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言无为
【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言无我
点到为止,为什么不多说一点,因为这两点对于能诚者而言不成问题,无为无我是自然的事
为什么又要说呢,因为有不诚
【子曰: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礼乐是从内心发出的,不是外在的,如果礼乐成了外在的繁文缛节,成了心性的羁绊,则需无
【孟子曰: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舜明于庶物,察于人伦;由仁义行,非行仁义也。】“由仁义行“即心为仁义,从心而行,“非行仁义”即非有一个仁义的框框照着去行
【孟子曰:广土众民,君子欲之,所乐不存焉。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君子乐之,所性不存焉。君子所性,虽大行不加焉,虽穷居不损焉,分定故也。君子所性,仁义礼智根于心。其生色也,睟然见于面、盎于背。施于四体,四体不言而喻。】
【孟子曰:仁之实,事亲是也。义之实,从兄是也。智之实,知斯二者弗去是也。礼之实,节文斯二者是也。乐之实,乐斯二者,乐则生矣。生则恶可已也?恶可已,则不知足之蹈之、手之舞之。】
这两句颇能说明仁义是由内而外的,未发而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何吾我之有
孟子言养气,言夜气,全是在说无为
不诚无物
吾儒以诚建立人世
老庄消摇于人世
佛家则出离世间
阳明子以房屋设喻:儒是中堂,释道是两厢。言三教之浑一
不妨再设一喻:儒是饭,道是酒,释是药。是人便需吃饭,酒从食粮而来,药则应病而有,酒亦药也,接引此药,以备疾苦,人本无病,何有于药哉
治梦的功夫在醒时做
梦治好了,则治梦的意义也有显现了
醒时也可以有梦里的独立与自由
20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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