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菜心吃半年

无蕊

　　今早起床泡上泡饭去阳台上晨练，阳台外照旧斑斑雨迹，雨丝倒看不见，一低头撞见个菜薹，真是个前所未有之物，应该是前两日的晴好动了菜心的春怀，就这么突然拱了出去，完完全全呈现了
　　它可一点没有掉队，过去的这半个月正是吃菜薹的好时节，静水从娘家搬了四大包回来，把冰箱填满了，说：现在是菜薹最好吃的时候，我妈说下次回来菜薹就不好吃了。
　　过年回老家的时候已然在田间看过开出花来的油菜，每一片田里都有那么一支两支，当时我还想，如果把它们区别开来，也许就培育出早熟的品种，那就是天赋异秉。现在，阳台上这菜薹与田间的大部队可以说毫无分别吧
　　昨晚回家，柳条的远绿也是先我而至，虽然梅花都看过两回了，寻春的念头并没有生成，也许是因了对于梅花的误会吧，周日逛公园，草席严裹的芭蕉已从尖梢顶了出来，原来草席里面还套了个黑色塑料袋，没能顶破也把那黑色顶得淡薄了，那天在公交车上看到一则报导，说：过去的一个月，日照时间不足三十小时，冬日降雨量创了纪录，许多路面都泡坏了。回程果然就有几处在修补路面，柳树、芭蕉、路面、菜心都在天底下，唯独我对于天时有些隔膜，仿佛晴也好雨也好，而真的一新耳目还是要借重于它们
　　去年冬天，见路边卡车在卖大白菜，五块钱一包，一包三棵，就买了一包，第一棵白菜就吃了好几顿，剥到菜心的时候忽然起了赏玩心，想起正好可以用它来消遣冬日，便饶它一命，放它在花盆垫子里
　　知道有人养菜心赏玩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一直没有试过，有一回，静水剖了半棵白菜，在水槽上过了一夜，那个剖面变得不平，半个菜心由层层包裹里奋身而起，虽只是半寸不到的动静，其志可嘉，真不可夺也，可惜只剩一半了，可敬也正在于此，于是隔了许久，当一个完全的菜心来在我掌中惹动赏玩之心，我就随手养了它了，让它在阳台一角隔着玻璃隔着层楼亲近天地
　　对于能养成什么样子，我不抱幻想，也没有多少信心，毕竟它是个无根之物了
　　一两日间，菜心由嫩黄变出翠绿，要看奇观的话何必去看翡翠白菜呢，我屏住呼吸，感受着菜心的气息，手指的脉搏仿佛是它的，再往后，它拆开了怀抱，失掉了婴儿态，叶片与阳光的挪移强弱有些呼应，感动渐远了，底盘剥剩的菜白日渐枯朽，我怕养不成了，把那些腐化物去除，竟出落得一节菜桩，依然稳稳立定，不知道菜白腐化之前有没有被菜心竭尽养分
　　静水问：今年还养不养水仙，养的话该买了
　　我说：算了吧，现在养已经迟了，今年就养养菜心吧
　　桃桃对菜心也挺在意，时不时在学堂里问我菜心的消息，回家之后则很少去看它，或者是他看菜心的时候我没有看见吧
　　自展开外面一层叶，菜心就没什么动静了，人也懈怠了，有两次忘了续水，叶片竟至于瘫倒
　　回家过年前，给它续满了水，半个月下来会怎样，只好听天由命，好在这半个月里只晴了一天，回来一看，菜桩还立着水迹
　　一向我刻意不去动它，因为向阳的缘故，叶片朝四面展开并不均衡，回来一看，尤甚了，便捧起它来，给它转个向，此举终究透着些不尊重，却给我以嫩黄变翠的惊异，那杀菜的桩头切面布满了根须，我赶紧喊桃桃来看，这真是不可思议的顷刻，可以说，我对于这个菜心的信心便于这一顷刻建立起来了，往后的开花乃至于结籽都不在话下
　　根断的地方原来还可以生根，险已入口的菜心原来保有它的一切
　　不舍昼夜待时而动用以赞这个菜心乃至于池边柳条乃至于裹着草席的芭蕉最恰当不过了，它们动亦非它们的动，仅是天地感应，见这几乎被剥夺了一切的菜心居然生出根须来，这个世界是通的就成为一个实感而非知识了，我让桃桃帮我个忙，拈起菜桩，让那根须沾着阳光，就在孩子的手上给它留一帧小相
　　又过了两日，那些细白的根须便如鸡雏钻出母鸡的羽翼那样从菜桩下探头探脑绵延开去，它们在找食吃了
　　2019/02/28

陶陶然然

这个标题在网上是罕见的朴素。

无蕊

陶陶然然 发表于 2022-8-19 10:36
这个标题在网上是罕见的朴素。

用小学学到的字，造前所未有的句，而又是日常生活

无蕊

孙犁《如云集/菜花》摘句：“每年春天，去年冬季贮存下来的大白菜，都近于干枯了，做饭时，常常只用上面的一些嫩叶，根部一大块就放置在那里。一过清明节，有些菜头就会鼓胀起来，俗话叫做菜怀胎。慢慢把菜帮剥掉，里面就露出一株连在菜根上的嫩黄菜花，顶上已经布满像一堆小米粒的花蕊。把根部铲平，放在水盆里，安置在书案上，是我书房中的一种开春景观。”

江小蝶

烟火日子里的诗意栖居。。。

飞梅弄晚

这散文，写得滋滋润润，慢火小炖，深得其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