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既不纯情又不坚信,这是王朔的困境。”
王朔和他同时代作家比起来,起点不算高。在莫言写出《红高粱》、马原写出《冈底斯的诱惑》的时候,他在写什么呢?在写《空中小姐》。这是什么东西?通俗言情故事而己。王朔那时的趣味相当于今天一个刚失恋的18岁女孩,自以为历尽风雨,有大款出钱让她做歌手,于是在自己的第一支单曲中哀怨地演唱那一段痛史。这痛史其实是一段感情游戏,一唱起来也知道这东西无聊,于是拼命夸大感受,针尖大的窟窿透过一火车的眼泪。
他的第二部小说《浮出海面》是雷马克《凯旋门》和《三伙伴》以及海明威《太阳照常升起》的中国版。另一个左右着他的趣味,甚至直接成为他抄袭对象的是一个叫礼平的中国作家。礼平写的《晚霞消失的时候》是80年代最好的情感小说,曾把王朔看得神魂颠倒,至少一顿饭没吃,一周夜不成寐。我不是说王朔在情节和语言上对礼平进行了抄袭,他抄袭的是美感,具体说是他笔下的女性人物。对那种清秀干净有书卷气的女孩子的迷恋从此成为王朔小说中的一个套路。我觉得王朔对知识女性有一种恐惧,也许这和他在街上长大的经历有关,像他这路人很容易接受“只有难看的姑娘才读书”的流行偏见。
《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是王朔被阅读最多的小说,作为小说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那就是一个耸人听闻的小报社会新闻一类的故事,后半部分是十足的败笔。如果你不知道什么叫画蛇添足,看那个小说就知道了。我最不喜欢的是王朔在那里面流露的自我欣赏和自以为得计的小卖弄,好像谁一见他都要爱上他,只有他甩人家,人家对他都是苦苦追求,乃至痛不欲生。哪有这种事情?不要自己写小说,就把自己搞成万人迷,过什么瘾呢?最恶心的还要人家为你殉情,完后你很悲壮,这是典型的小资产阶级白日梦和自我吹嘘。讨厌!
王朔的下流使得他的言情小说不那么纯粹。当他不那么下流时,又显得可笑,这在《永失我爱》这类小说中最为明显。他对高尚的情感实在是陌生,只得使用最滥的通俗剧手法,让其中一人得不治之症,大家哭一场拉倒。我看他在这点上还不如琼瑶。既不纯情又不坚信,这是王朔的困境,这等于让一个没吸过毒的人去想象戒毒,写得不成样子也是情理之中,令我们敬佩的只是这个人的胆儿大。
王朔的问题在于他只是个经验主义者,像狗的眼睛一样看到多少就以为是全部了,基本上没有想象力。在他的创作过程中,只有一次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就是写那本侦探小说《单立人探案集》。十分可惜的是这次他又碰到了困扰他的老问题。侦探小说的有趣之处在于大家一起做一个智力游戏,猜一猜谁是坏人,他是怎么被发现的。几乎每一步都要反向思维,穷尽所有可能之后找出最不可能又是最合情理的那个“真相”,就是成语说的“匪夷所思”。作者的智力若是等同于读者乃至低于读者,这个游戏就没法玩了。正如俗话所说,你一撅尾巴,别人就知道你拉什么屎。那你还神神鬼鬼拉个什么劲?像王朔这种半瓶子醋,既无专业能力又无敬业态度,凭小聪明混的写手,才有可能才敢什么都插一脚,失败、贻笑大方也是在所难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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