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凉,是一个属于秋天的词语。从字面看,“苍”,是秋天一切归家。“凉”是水分减少或凝固,和冷、冬、凛冽等同源。苍凉,色彩是白是灰,不需多余的粉饰。声音是男中音的低沉浑厚,没有修饰音。这是一个历尽繁华,尝尽悲欢的心境,能够品味的人绝对成熟。
苍凉总是与空旷、博大、冷冷的温度携手,所以喜欢的苍凉的人很少。内心空荡的人喜欢热闹,喜欢人群,喜欢时间被琐碎填充。以此达到一种精神的充实。这是可喜的群体,尽有美食填充肚腹,尽有腻友相伴相随,亲情爱情友情里尽情涮泡,在小的世界里,从来不考虑更加复杂的事情。比如儿童,他和苍凉离得太远。如同早春与秋天的距离,隔离了太多的故事与雨水。少年同样,正拥抱正热爱正拼命的发芽长大,在我里左右奔突,无暇其他。苍凉也与青年无关,青年正在高大自己,正要执戈征服,还不屑苍凉。他们和火接近,和生活妥帖的相融合,尽情的爱与恨,笑与哭。 其实,一个人如果能永远这样多好呢!在小小的宇宙里,很容易满足,借着彼此温度取暖,有限的今生活得从不厌倦从不说不。可是,这人间总要有不幸和痛苦,总要有背叛和冷漠,有离别和远走,哪有百日花好,婵娟百年?半生浸渍红尘,尝尽个中滋味,才可触摸苍凉,苍凉的世界,是一个人跳出这一切,开始思考审视,开始了悟放下。 苍凉,味道有点苦有点淡,与人间灯火拉开了距离,里面有浓浓的厌倦。此刻的人已经足够离合悲欢,每个眼神都是故事,每个笑容都是了然。渐渐安静下来了,沉淀下来了,如同溪流汇流成海。半生的历练早已缤纷多彩,许多的往事已经拓宽了心的疆域,所有味道已经尝尽,人间情锤炼了新的筋骨,洗髓换血,早已是新的自己。所有风景已看尽,大抵回归细水长流的平淡。 比如豪气干云的侠客,一番人世惊心动魄后,悄然退隐。江湖虽然没有哥,却有哥的传说。这是武侠里最让人神往的桥段。杨过携小龙女归隐终南山后,郭靖和黄蓉走入人间红尘,独孤求败再也没有对手,黄药师更加恣肆和任性……这些,都是苍凉的滋味。 彩色固然赏心悦目,阳光的亮白却更有含蓄的风骨。我,更喜欢苍凉。苍凉是丰富的男人,是历尽风情的女子,一切风景都在心中。沉吟,沉默是常见的表情。胸怀比江山辽阔,色彩比四季斑斓,故事比人群更多,已经不需要填充,这样的人非常低调。 苍凉和悲伤同气相通,是苦痛的锻造,成就苍凉的风景。苍凉的身体有刀痕有血泪,苍凉的灵魂有痛不欲生的伤口,只是此刻,已经愈合只剩疤痕。已经不痛,或是已经可以玩味苦痛。形单影只的存在是苍凉,一切看透是苍凉。眼神渐渐暗淡,步履变得平缓,声音低沉下去,岁月静好风轻云淡。都是苍凉的况味。 苍凉,是人的中年。但是却不是所有中年人都拥有苍凉的灿烂,很多人即使老死也还是一个孩童。这是一种福气,也是一种大缺憾。人世风景,总是尝尽才美。可以欣赏空旷空无,未尝不是美。苍凉,是嚼得菜根香,是无处不圆满。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妥当放置,并且将坎坷视作坦途,将苦痛当成咖啡。淡极始知花更艳,淡处绚烂,是一种力量了。这样的人,再也无人能敌。 用苍凉稀释小我的悲欢,悲欢也如空气微不足道起来。吞吐苍凉在胸臆,就不再简单。是中年听雨僧庐下,是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或是如苏轼“一蓑烟雨任平生”,或是如易安居士,“独自空阶滴到明”。此刻,孤独已经是一种享受一种境界。 苍凉也是智慧的了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