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时间转瞬即逝。从最初的忐忑，到后来的摸索，到如今的游刃有余，孙家明是愈发尝到了这份职业甘苦杂陈的滋味，也更深知林校长三十年教龄沉实的分量。
孙家明执教的路数和林校长大处相似，小处则似是而非。他没有彻底颠覆，也不是萧规曹随，而是保持林校长那远远领先于上一代人的教学方法，又做许多局部的修正和完善。这天语文课上，说到一篇童话，孙家明有意提了个启发式的问题。小鹏等踊跃举手。
孙家明说：“吕小鹏，你回答。”他给学生们立了规矩，课上要叫全名，以增加一种威仪。（老柯意见：与本书作者同名？）
小鹏站起来说：“这篇课文最大的特点是讲了好多小动物留下的痕迹。”孙家明说：“很好，坐下。大家想想，作者为什么要写这些痕迹？小鸟的爪印、牛羊的蹄印、虎豹的皮毛……为什么不直接写动物们纷纷来河边喝水？”
小鹏又举手，不等孙家明同意，急急站起来回答：“因为那样写太长了，这样写短。”孙家明笑了：“下次老师没喊你别自己站起来。”示意小鹏坐下说，“不过小鹏说得有点对了。作者这种手法叫做侧面描写。”在黑板上写下“侧面描写”四个字说，“可以用很少的笔墨写很多的东西，给小朋友们想象的机会。假如他写小鸟来喝水，再写牛羊来喝水，又写虎豹来喝水，我们就会觉得重复、拖沓。你们以后写作文，也可以试试这种方法。”
下课铃响了。孙家明说：“下课。下堂课是数学课，大家把尺子和量角器准备好。”
小鹏喊：“起立。”孙家明说：“同学们再见。”小鹏和孩子们用力地喊：“老师再见！”随即一哄而散，冲到操场上玩去了。
晚上回家，孙家明备课到半夜。灯光灿灿，如同他亢奋的精神。【小余高见：以前是昏暗的灯光，现在是灿灿的，表明供电充足了，村子在发展。句句推敲，字字打磨，如此写书，真要心血耗干。】
严惠芳披衣出来说：“睡吧，不早啦！”孙家明头也不抬地说：“你先睡吧，过几天要期末考试，县里还要来监考老师，这两天紧张些。”严惠芳不放心地回房，到房门口回身，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孙家明边写着复习提纲边想，这是当老师以来的第一次大考，考的可不只是学生。
他这一奋斗就是好一阵，孩子们也争气，成绩斐然。学校毕业班平均成绩在全县排到了前十名，孙家明、林校长、孙海潮和几位镇里的干部均是满面笑容。（老柯意见：孙家明还是那么百战百胜。凡他出手，必载誉归。争取抚恤金如是，倡议民工小学如是，统考亦如是。就不能让他挫败一下？）
一干部同孙家明握手道：“孙校长，不简单，祝贺你！”孙家明笑道：“感谢镇领导的支持，主要是孩子们用功。”另一干部笑道：“也要孙校长‘教得其法’才行。”又向林校长说，“林校长后继有人呐！”林校长笑道：“统考前他比孩子们还紧张呢。”
孙海潮乐呵呵地接过奖状，亲自贴到教室里最醒目的地方——与黑板遥遥相对的后墙正中。
几个月后的一天，吴小梅和孙家亮先后从外地回来，他们大学毕业了。两张本科证书乐坏了严惠芳和吴志广。严惠芳不免又拿到孙国旺的照片前上供。吴志广朝女儿笑道：“当初你跟孙家明商议了复读还是对的。”
吴小梅和孙家亮在家简单吃了点杂粮垫补垫补就直奔小学，看孙家明上完了一堂课，才叫出他来说话。孙家明领着他俩在学校里走走看看，俨然是给来客介绍自家园地的满足感。
放了学，三人送小鹏回家，几个学生也跟过来玩。永发正在那里帮着做活儿，见孙氏兄弟来了，就托辞要走。德强嫂苦留吃饭。永发不肯。吴小梅跟他说笑了几句，孙家明心无芥蒂，也跟他招呼了一下，永发便走了。
小鹏拿本书问孙家明问题，一会儿又扑到孙家亮身上晃荡。一小孩问孙家亮：“暑假作业里这道应用题啥意思啊？”孙家亮看看，问他：“你知道什么叫相背而行？”小孩说：“两个人面对面地走啊！”孙家亮说：“难怪你要错了。相背而行是两个人背对背地走，”转身指孙家明说，“好比他往东走，我往西走。”
小鹏叫道：“哦，就是屁股对屁股走啊！”众人哄笑。
德强嫂笑得抹泪说：“说的是孩子话，可还说得怪明白的。”回屋拿馓子分给大家吃。
孙家亮对那小孩说：“记住了吧？相背而行是反过来走，越走越远；相对而行是面对面走，越走越近。”灵机一动，指挥说，“哥，小梅姐，你们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好，朝中间走。”
孙家明和吴小梅四目相对，愈走愈近，还有一步之遥时，二人同时停了下来。孙家亮对小孩说：“这就叫相对而行。”严惠芳正好过来喊他们回去吃饭，见此场景，笑指孙家亮说：“这猴崽子！”
孙家明看着吴小梅笑了。吴小梅也笑了。他想着回头要告诉她他第一天上课路上，那树繁花。
孙家亮叫严惠芳等一下，给孩子们讲完这道题。严惠芳等着他，顺口同德强嫂感叹苦尽甘来。孙家明和吴小梅在院子一角窃窃私语。
严惠芳说：“咱们两个都是苦命人，可都有个好儿子，以后有盼头。头一年我看你一年笑不到几回，真怕你想不开。”德强嫂笑了笑说：“婶子放心，我还有小鹏呢，把他拉扯大，我半辈子就算没白过，也对得起德强那死鬼。”严惠芳心里有句话，想了半天才半吐半露地说出来道：“你跟婶子不一样，你才三十几岁，要有合意的，给小鹏再找个爹疼他，对你们娘儿俩都是好事。”德强嫂不是那种矫揉造作的人，听了笑道：“我也想过，可一来是要真心喜欢小鹏，二来是要不计较我们孤儿寡妇，你说哪个男人愿意找我这样的？好在当年家明帮我争取的抚恤金不少，乡下自种自吃，又没多少花钱的地方，一个人带小鹏也过得下去。”严惠芳说：“话是这么说，真有了适意的，也别走了眼。”德强嫂见了严惠芳神情，脸一红笑道：“我晓得，看看再说吧。”【小余高见：脸一红，有情况。德强嫂要第二春。前文说过她是同心村第二美人，仅次于吴小梅，年轻守寡，再嫁也合情合理。】
众人各说各话，一个孩子眼尖，手指院外说：“那是谁呀？”
众人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见一位二十三四岁的女孩子手拎两只大箱子跌跌撞撞地走来。吴小梅、孙家亮笑容凝结，孙家明惶惑中也有惊喜。他们同时认出了这个人。
严惠芳感到气氛不对，问道：“闺女，你找谁？”孙家明忙答：“是我大学同学。”转向那人说，“徐薇，你怎么不声不响跑来了？”小鹏欢喜大叫：“哦——徐薇姐来啰！”【小余高见：她真来了！】
徐薇笑问：“德强嫂，你还认得我？”德强嫂说：“哪能忘呢？那时候你和另外几个同学，一星期两趟给孩子们讲课。你看小鹏也长大了不是？”说着把徐薇让进屋去。徐薇坐下，得体地微笑着说：“来得匆忙，而且一个人不好拿，没给大家带礼物。”严惠芳看看吴小梅，审慎地说：“不客气。”孙家明笑道：“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徐薇笑道：“不是早跟你说过，我可能会来？你当我随口说说的？我先找到你家，看院门锁了，问了隔壁一个伯伯，才找过来了。”孙家明便知她问的是吴志广。
孩子们都在门口看热闹。孙家亮是一心站在吴小梅那边的，说话就有点冲冲的：“别卖关子了，箱子里是啥？”孙家明忙笑着中和一下孙家亮的莽撞：“打开看看啊，吊我们胃口。”他说“我们”，同时往吴小梅身边走了两步，与吴小梅肩并肩。
徐薇笑着打开箱子，取了一个电动小汽车给小鹏。小鹏爱不释手，小朋友们无不艳羡。德强嫂笑看着说：“亏了你还惦记他。”
徐薇笑而不答，一样一样拿出各色文具、小电风扇、围巾、棉手套、小夹袄等等说：“这都是给小朋友的，是我和蔡飞、郝乐乐、蒋凌峰的一点心意。”孙家明松了口气，还有意强调：“你们集资买的？”徐薇说：“是啊。这还有一套《动脑筋爷爷》，一套《十万个为什么》，大家轮着看罢。”孙家明喜出望外：“小朋友们这下可长知识了！”【小余高见：这些书都没看过，听起来很古老。】
徐薇向孙家明说话，其实是解释给吴小梅听：“所以啊，我是代表同学们的特别大使，来支持在家支教的孙校长。交割清楚了，你看我贪污了没有？”众人都笑了。
闻讯来看新鲜的村民们悄声议论：“一看就是城里来的。”“普通话说得多好啊，跟电视上一样！”“你看那衣裳！”
坐了一会儿，孙家明孙家亮一起提箱子，严惠芳吴小梅徐薇等往孙家走。路上严惠芳有意落后几步对孙家明说：“我也看得出徐薇是个好姑娘，不过你得顾顾小梅的感受。你看乡亲们已经在那儿猜了，不知道你跟徐薇是怎么个关系。这话传开去，小梅怎么做人？”孙家明想了想说：“我知道了。”孙家亮着急插嘴：“光知道有什么用？”严惠芳说：“妈给你出个主意，你听我的。”孙家明毫不迟疑地应了。严惠芳说：“你别留徐薇在我们家住，住也没法住。你叫她住到小梅家去。乡亲们一看就知道，你拿小梅当主人，拿徐薇当客人。人家也没闲话说了，小梅也放心。”孙家亮大赞妈妈是智多星。（老柯意见：严惠芳老于世故。只徐薇此行是否有必要，还要斟酌。）
孙家明叫他小点儿声，别让前面的徐薇吴小梅听见。他道：“志广叔能同意吗？”严惠芳说：“傻孩子，你以为还是从前呐？你志广叔心里疼你，连我都看出来了。”孙家明笑了：“我没留心。不过他现在是不反对我和小梅了。”
晚上严惠芳烧了好多菜招待徐薇，主食做的是徐薇闻所未闻的一种面食，长长的，一条一条的，比面条粗得多，配上青菜鸡蛋，搭上腌瓜、咸菜，很是爽口。徐薇笑问是什么。孙家明说：“我们这里管它叫‘老鼠尾子’，其实就是长长的面疙瘩。”徐薇说口感还蛮好的。
饭后徐薇要帮着洗碗，严惠芳一定不让。说了会子闲话，孙家明便请吴小梅带徐薇过去休息。孙家亮对徐薇略有敌意，便吓她说：“当心路上碰到鬼。”严惠芳斥他胡说。孙家亮笑。徐薇也笑道：“这个你吓不倒我，我是无神论者。”携着吴小梅的手出了门。她这处处低姿态，处处对吴小梅表示友好却也奏了效，孙家亮觉着她看起来也没那么居心叵测了。
狗吠声隐隐传来。除了路边人家有灯光映出，路上一片黑。徐薇不小心绊了一下，差点跌倒。吴小梅忙扶住她。徐薇自我解嘲地说：“在城市待惯了，视力退化了。”吴小梅笑道：“你不是拿着手电筒吗？我看你不开，还以为你不需要。”徐薇笑着开了手电筒说：“我没用过，记不得用。”
两个少女在电筒扇形光柱的引领下往前走。
吴小梅说：“不知几时能装路灯。”徐薇道：“不是通了电吗？”吴小梅说：“那是各人家里，以前九点钟以后，电压还不稳，一时亮一时暗。这两三年才好了。自来水也都通了，跟邻村‘异域花海’的景点和到县里的一条公路也修起来了。就是村里自己的路和路灯没铺设到位。”徐薇叹道：“我现在才切身地感到，他放弃‘保研’回来教书有多难得。”吴小梅频频点头说：“他就像小学课文上讲的：‘有一颗金子般的心。’”徐薇说：“有人能欣赏总是好事。他找到你也是他的福气。不然就像词里说的，‘知音少，弦断有谁听？’”吴小梅今天见她突然来村，本来大起戒备，心中闪过了无数念头，待见她后来的言语行事，自居“普通朋友”，丝毫没有示威或别有所图的意思，才稍稍安心，但疑忌不能一下子打消，她试探着说：“你不也……是他的知音吗？”
手电筒的光晃了一下。徐薇说：“那不一样。”轻轻地说，“不一样的。”【小余高见：一声叹息】
二人进院，吴志广闻声迎出。徐薇礼貌地说：“吴伯伯好。”吴志广慈和地说：“你好你好，进屋坐。”
三人进去，吴志广向吴小梅说：“德强媳妇和小鹏早就来说过了，我多拿了一床小薄被子在你床上。”向徐薇补充，“新被子，没睡过人。”徐薇落落大方地说：“给您添麻烦了。”吴志广打量着她说：“哪的话，你给村里孩子带了那么多东西，住谁家谁不欢迎？”
吴小梅笑道：“徐薇你到我房里洗澡吧。那儿有个大长桶，吸的井水，挺凉快的。这是肥皂。”徐薇吞吞吐吐地说：“有没有……热水？我不能洗冷水澡。”小梅笑道：“热水也现成。”麻利地灌了一瓶热水拎到房里，又出来说，“毛巾和洗发精在床头柜上。”徐薇道了谢，进房去了。
房里响起倒水声。吴志广父女相对无言。好一会儿，吴志广轻声道：“又漂亮又懂事。你也别太憨了，凡事长个心眼。”吴小梅回过味儿来笑道：“你也知道家明哥的好啦？”吴志广笑笑不答。【小余高见：吴志广有危机意识了，哈。】
徐薇一连住了三天，除了到处逛逛，就是写调查报告，以便开学时交给苏春晓。孙家明竭力跟她保持着友好而不过于亲昵的分寸。
这天他一个人在河边发呆，脱了鞋袜，把双腿浸在凉凉的水里。小鱼从他小腿边游过，他觉也不觉得。小鹏拿木桶帮德强嫂打水，孙家明笑笑夸他能干。自来水虽通了，很多人家只在烧饭做菜时才舍得用，洗衣服抹桌子之类仍是提水倒进大水缸内，随时备用。
小鹏把木桶用力一甩，脚下一滑，“扑通”一声，连人带桶掉进河里，大叫“救命”。孙家明叫声“小鹏”，想也不想，跳进河里，扑腾了好一阵，抓住小鹏，把小鹏推上了岸。他自己却游不到岸边，越挣扎离岸越远，渐渐往水下沉去。
小鹏大哭呼救。永发路过，见状忙跳下水，抓住孙家明的头发。孙家明迷迷糊糊地说：“你……你会不会游泳啊？不会就……别管我。”永发娴熟地游着，一边还行有余力地说：“我是跑船的，你说我会不会游泳？你当你样样比我强？今天没本事逞英雄了吧？”
他把孙家明救上了岸，浑身湿淋淋的小鹏也叫了人来了。
严惠芳、孙家亮扑到孙家明身上连问：“怎么样？碍不碍事？”孙家明吐了五六口水，躺在地上说没事。吴小梅红着眼睛说：“永发哥，谢谢你！”永发一愣说：“你叫我啥？”吴小梅说：“永发哥。”永发难言的欣慰，呵呵笑了。
德强嫂急步赶来，不顾小鹏浑身湿透，一把抱在怀里，亲了半天，平静了些，才谢了孙家明，问要不要紧。她看见永发一边站着，当着人不好多说，却还是提了句：“回去换身衣裳吧？天热归天热。”永发心中一暖，乖乖应允；头上滴水，却咧开了嘴直笑。德强嫂确知孙家明无恙，着实安慰了严惠芳几句，才领着小鹏回家擦身。
徐薇早就赶来，在一边强自克制着。等众人散去，她才慢慢走过去，在孙家明跟前蹲下问：“你没事吧？”没等孙家明回答，泪水猛然直泻下来，剧烈地抽噎着说：“给你吓死了……”
孙家明怔住了，吴小梅也怔住了。严惠芳、孙家亮全都看在眼里。孙家明鼻子一酸，想道：“她恪守着朋友的界限，改变的却只是外表。”吴小梅默默走到一边想：“徐薇雅致的外表下，竟隐藏着如此深沉炽烈的感情。要是她爱的不是家明，或者我爱的不是家明，该有多好！”【小余高见：落水一段，既点出徐薇对孙家明的一片深情，又侧写出永发和德强嫂的朦胧感情，又令吴小梅彻底改善了对永发的观感，还一劳永逸地解决了孙家明和永发的对峙，可谓一石数鸟。】
孙家明在家休息了几天，行动如常，严惠芳等一颗心才落回肚里。徐薇便告辞。孙家明、吴小梅、孙家亮一路把她送到镇上的车站。徐薇来时的两个大箱子，又装得满满的，由孙家明、孙家亮各提一个，帮她搬到车上。
孙家明给她把箱子放到妥当的位置上。徐薇笑道：“真不好意思，送两箱东西来，又拎两箱东西走。”孙家明说：“都是土特产，带去给蔡飞他们吃着玩。”徐薇拿纸巾把座位擦擦，坐下来说：“你们下车吧。吴小梅一个人在下面。”孙家明说：“没事，车还没开。你见了袁老师、苏老师、程主任代我问好。”徐薇说：“要我代了干吗？没多久你自己就去继续你的光辉学业了。孙家亮，叫你哥下车吧。”
孙家亮笑道：“干吗老催我们走？”徐薇一笑不答，又说：“你哥本来白白的，现在有点发黄；你本来黑黑的，现在有点发红。你们两个人可以开一个颜料铺子了。”孙家亮笑说她想象力好丰富。
司机说：“发车了啊，没事的快下去。”徐薇说：“这下好了，不要我催了。”孙家明二人才笑着下车。
吴小梅问：“有没有帮我说再见？”孙家明一拍头说：“哎呀，忘了！”吴小梅嗔怪地说：“这都记不得！”跑到徐薇坐的那扇车窗下叫，“再见啊！来玩啊！”徐薇真挚地说：“打扰了你家一个星期，代我谢谢吴伯伯！”吴小梅脆生生笑道：“哪里话！他说你要是再来还住我家，不然他就拿我是问。”
四人互相挥手道别。车开走了，扬起的烟尘在烈日下格外呛人。孙家明眯起眼睛看那烟尘，嘴角噙着点笑。【小余高见：家明兄百感交集。】
孙家亮怕吴小梅心有所感，拉拉孙家明，转道回家。吃晚饭时严惠芳还不无感慨地说，不亲眼看一下不知道徐薇是这么好的一副人材。饭后孙家明抢着洗碗。严惠芳说：“我洗就行了。你们到镇上一来一回，累着了。”孙家明笑道：“哪有那么娇气。你抹桌子，我来洗。”严惠芳拗不过他，自去秣桌。
孙家明待要拿碗，那饭碗忽大忽小，收缩不定。孙家明甩甩头，见筷子忽长忽短，模糊不清。他勉力拿起一只碗，只觉重似千钧，手一软，饭碗落地，发出“当啷”一声脆响。严惠芳、孙家亮都是一惊。孙家明定了定神，忙笑着弯腰去拾碎瓷。严惠芳阻止道：“我来我来！叫你别洗吧？”孙家亮担心地看着孙家明说：“哥，是不是上次落水没好透啊？”孙家明说：“没事，刚刚有点头晕。”
当晚他很早就上了床，仍是和孙家亮各睡一头。
孙家亮忽道：“我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摇来晃去的了。”孙家明说：“你说了几遍啦？不嫌够。”孙家亮面孔犹带稚气，口气却比三年前多了稳重和谅解：“小梅姐和徐薇对你都那么关心，也难怪你会动摇。”孙家明坐起来说：“别瞎说，我从来没动摇过。”孙家亮也坐起来说：“我是站在小梅姐那边的，因为以前只见过徐薇一面，不熟。这回跟她相处了一个星期，觉得她跟小梅姐确实各有各的好。”孙家明不吭声。孙家亮说：“徐薇也可怜，什么地方不能去，跑到我们乡下来待了一个星期？要什么没什么。城里几个人肯吃这苦的？”老气横秋地加了句，“情迷心窍啊！”
孙家明本在沉思，听到最后一句，却给他怄笑了。
门外严惠芳说：“多晚啦？还不睡觉？家亮，别引你哥说话！”孙家亮往下一倒，小声叽咕：“又是我不好。”
一年之期就快到了，孙家明拿着讲义到吴小梅家院子里找她。吴小梅接过来翻看。孙家明说：“你看看有什么可借鉴的。”吴小梅笑翻着讲义说：“你看你长辈一样——家明叔！”孙家明一脸苦相道：“啊？”
吴志广正好从外面进来。孙家明连忙客气地喊人。吴志广自顾自地放农具，洗手，半天才说一句：“大毒日头，不上屋里坐去？”孙家明、吴小梅一齐喜道：“哎！”吴志广向吴小梅说：“问你啦？”吴小梅嘻嘻一笑。
孙家明正要进去，孙家亮小跑着进来说：“哥，你大学的老师打电话来，海潮叔叫你到村部接去。到我们家，又没找到你。”孙家明不等说完就跑出去了。
吴志广皱眉道：“人家长途电话，还等他一来一回地跑。”吴小梅故意道：“有啥办法？咱家有电话，又不给人家接。”吴志广斜了她一眼说：“我说了不给接吗？以后打到我们家，省得瞎跑。”他每一句都是没好气的，每一句话又都透着善意。吴小梅、孙家亮都笑。【小余高见：一步一步，循序渐进，自然无痕，水到渠成。】
倒也没什么急事。袁英杰只是叮嘱孙家明准时去学校报到，又叫把支教的情况写个调研纪录，呈给程主任看，再准备着跟在校生作心得交流。孙家明一一记在心里，回家精心打磨，一个月后返回了南方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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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22-5-20 1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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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5-20 16:5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