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流尽的时候,魂儿开始沿着七窍升腾。“爸爸,爸爸,快看,妈妈身上冒蓝烟了”,女儿伊莎哭泣着,手帕还在擦拭尸体的嘴角。她不知道,那只是河津芳子【我】褪下的壳,等灵魂完全出窍,用不了片刻,皮肤表面温度散尽,那副皮囊就会成为泄了气的皮球,瘪了。
女儿的声音渐渐变形,他爸爸林一郎的身影越来越模糊,虽然我看见他的嘴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我想狠心最后骂他一次,但已无能为力,因为我的心脏停止跳动。确切地说,我已无心。
人无心会死,魂儿无心会散。从七窍冒出的七股魂魄幽灵般徘徊,各自顺着窗户和门缝及空调管道厨房抽油烟机排气管逃逸,我想把它们喊回来,但它们已没有一个合适的肉体可以托付。
第一股是天蓝魂倩影,她幸运地追上一颗流星。我还在小区树梢上萦绕,眼睁睁看着她离去。她似乎对我和其他姐妹没有一点留恋,真的如愿以偿成为星族。她曾经和他说过,夫妻最和谐的爱是给对方自由。
和她背道而驰的是黑蓝魂英子。她似乎疯了,在小区院子空中上下翻飞,偶尔掀起一阵漩涡,要不是我抱紧树干,差点把我吸进她的黑洞。她的爱情是痴情,伺候他半辈子,他骗了她,出差的时候睡了他的同事。后来他对天发誓说是那个女人喝茶时给他下了药,她心里明白,他满脑子都是荷尔蒙驱动的精虫。于是,有一天她精心打扮,一番云雨之后,趁他不备,割了他的那个。
奔南门而去的是粉蓝魂静雅。生下女儿后,再也没和一郎同床。她不做家务,白天扑在事业上成为单位的一把刷子,晚上读书写作,体验生命里的修行。她能去哪儿呢?我想以她的自强和自律,她或许去阎王爷那里应聘做个文书吧。以她的细心和勤勉无私,生死簿绝对严丝合缝不出任何纰漏。不管怎样,她是从来无需我担心的。
最放心不下的是紫蓝魂花千朵。她天真无邪,即使婚后几十年的生活也没有锈蚀她的初心。金钱也好,人际关系也好,她都淡淡的,无欲无求,她也因此常被丈夫花言巧语欺骗。我想跟着她保护她,她却对我使用障眼法,而我的第三只眼,功力值还是零,无法穿透晨雾。
淡蓝魂呀淡蓝魂,你眼里不揉沙子,终究不还是落得今天下场?河津芳子自问着,迷茫的夜,何处才是我的归宿?火蓝魂美姬和水蓝魂寒冰雁人家两个一改之前的水火不容,抱团去了郊外孤坟谷的蛇洞,那个地方阴冷潮湿,不是我的归处。就算她俩修炼成精,除了蛇就是野鼠可以附体,将来再也无法风光返回人世。
天快亮了,孤独寂寞冷。抱着的老树突然说起人话:芳子,回去吧,那是你的家,你这样抱着我,我累,再说天亮被人看见不好。唉,可怜的女人,竟然一棵树都不容我。
顺着窗缝,芳子又钻进屋里。伊莎依旧趴在那副躯壳上哭着,不愧母女一场。她爸爸一郎早不见了踪影。我悄无声息地顺着躯壳几乎粘连在一起的耳道,匍匐钻进壳里。伊莎的一滴眼泪滴到躯壳塌陷的眼眶,激活了淡蓝魂的生死穴。慢慢地,那里有一双眼球转动。伊莎先是吓得一惊,迅速镇定下来破涕为笑。可是她不知道,躯壳里没有血,我是无法说话和站立起来的。我不知道是否该告诉她,必须从他爸爸一郎的软肋拆下一根肋骨,敲碎,用骨髓里的原髓渗出的黑血救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