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轻言 于 2021-11-5 15:39 编辑
她曾数次要带我去舞厅。那时的小城,陈旧、破败,有一种腐朽和慵懒的气息。女孩们拼命模仿港风,带夸张的耳环、烫卷羊毛一样的发、画蓝色黑色的眼影、涂血红的唇。与这种打扮随之而起的,是无处不在的呼哨声。大多数的挑逗是赤裸裸的,没有底线和约束。治安很差,几乎每次我弹丸一般的市里,都会被人跟踪骚扰。
她不怕。我一直无法对她的行为以及其他做界定。她不像云,云还会下雨会被风吹着走。她有时候像水,能淹没一切;又时候又像火,想焚烧一切。有时候,她又像猫,黏糊人。对我的态度,也如此。当我慢慢成熟之后,仔细回放过往,拨开荆棘和迷雾,真相让我害怕也让我无地自容。确实,如果她是猫,我便是鼠,被她以照顾和呵护玩弄于手掌,却还一直一直对她感激不尽,甚者无限度地原谅理解她的作恶和淫邪。
小城靠海。八十年代的海边是美好的。一望无垠洁白如雪的沙滩,隐隐约约时隐时现的小岛,太阳将落时,捕鱼的渔船在遥远的海平面上缓缓驶来。海边有那种千百年之前就存在的礁石,犬牙般交错起伏,小鱼和小螃蟹在清澈的水里自由自在地穿梭。我和她经常会买上两根雪糕,赤脚坐在礁石上,夕阳平铺在海面上。她的整个人被映成红彤彤的,嘴巴上的口红洇开来,像一只刚吃过人的妖精。
她吃过好多男人。那些人总是会忽略她几乎算得上丑陋的脸,在被她吃过之后仍希望有下一次。
她十八岁的那个夏天,忽然着了魔一样,拖着我满大街找一个叫做“松”的男孩。我问她,为啥要找?她眼神第一次迷茫起来,里面千山万水锁满了忧伤,看上去有了楚楚可怜的病态。我不敢继续问,只能任由她摆布。
松是开出租车的,很帅,很有趣,未婚。她告诉我的只有这些。我们俩疯子样,向每一辆路过我们的出租车里探头探脑地看。有的车子会停下来,有时候我们也会不得不花钱坐上一辆。晚上我们会从家里偷偷跑出来,走上十几里的路到市里的舞厅。她拽着我进去,我怕羞,死活不肯进,就在门口等。她一直没有找到松,反而是我,有一次在门口被两个长相奇特的外国海员纠缠,差点被拖走。最后是她及时赶过来,挺身而出,带走了他们。
大约半个多小时后她回来了。轻描淡写地说一句:他们是我姨夫手里的常客,认识我。我还想问,她不再说,拖着我,在白天一样亮堂的月光下,走十几里的路回家了。
那时的小城虽小,却有一个规模非常大的海员俱乐部。那里的舞厅是免费的,只不过要有人邀请你去。她的姨夫在港口是个小官,兼职管理一些特殊职业的女子,每次有外国船员进来后,都会去找他。
她对一些细节还是讳莫如深的。但多年后,我还是通过曾经的细节和信息,破解到了某些秘密。我唯一不能理解的是,她为何那么注重保护我的周全。后来我清清楚楚地明白,有那么一两次,她应该是用自己的身体化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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