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大美丽 于 2021-9-2 13:08 编辑
夏文芳瘫坐在淮安某院校草地上,哭的快不省人事了,地上散落着两只凉拖,丈夫郭强呆若木鸡地站在旁边,一动不动。
外围也被警方拉起了警戒线,很明显,这里刚出过事,有人跳楼了,跳楼的不是别人,正是夏文芳和郭强19岁的儿子郭小伟。
夏文芳不停地抽泣,嘴里喃喃自语:来迟了,小伟,妈来迟了,你怎不等等我!旁边围了一圈人都在唏嘘感慨:青春飞扬的年纪,好好的小伙子说没就没了。
其实夏文芳早该有所察觉的,儿子中午还给她发过一条信息,只不过短短几个字,她没留意,信息上写着:妈,你还有多久回来?当时因为夏文芳身边有客人,客人点名要她刮脚,她没能及时回复,想不到这成了儿子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接下来的几天里,夏文芳跟着做笔录,跑殡仪馆,再到陵园选墓地,几处奔波下来,已经让她彻底虚脱,脸色苍白。没有化妆品的点缀,女人的衰老显而易见,平素她在店里,再忙也还会用廉价的口红润个色,可现在褪去浮华,她瞬间老了十岁。丈夫虽全程跟着,可也形同虚设,两人从儿子出事,就再没说过一句话。等到她抱着儿子的骨灰盒去墓地安放的那刻,她还是崩了,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悲恸,愤怒之情一泻千里,猛地转过头对着郭强吼:“你他妈的到底是满意了?我们母子活该欠你家的。”说这话时,她的泪水和汗水交融顺着脸颊一路滚落。
好友海澜赶紧拉住她:“芳姐,芳姐,你别这样,别这样,你们的日子还长呢!要好好的啊!”
还很长?多么讽刺,夏文芳在心里苦笑了下,随即像失了控的狮子冲上去又踢了郭强一脚,郭强没反应过来,一个踉跄,身子往后退了几步,差一点儿就撞上了后排的墓碑,还是一言不发,眼神里写满了对夏文芳的嫌弃,夏文芳知道,郭强心口的那个位置早已被一个可以给他两钱花的胖女人入侵。
农村不兴给孩子办丧,从墓地回来,就像是一切宣告了结束。郭强依旧沉默,从房间抽屉里取出那张早已备好的离婚协议,扔在桌上,转身就出去找地方抽烟了。
夏文芳心理跟明镜似的,是的,或许早一天签下,就可以不用再在儿子面前故作镇定地演戏,也可以不用在毫不相干的人面前伪装笑颜,更不用再回到这个看不到一丝希望的所谓避风港。签吧!签吧!夏文芳心理暗暗给自己敲捶,眼眶里却还是泛起了泪花。
这时,门外有人喊:“请问是施家村8号夏文芳家吗?”
“我就是。”夏文芳抹了下眼睛,嗅了嗅鼻子。
“有您快件,请签收。”快递小哥特别亲切。
这些年一人在外,她能感受到温暖的另个职业人群就是送快递的,他们简单透明,脸上总是时时挂着微笑。
目送快递小哥离开,她拆开包裹,里面没有别的,就一本橘红色的软皮笔记本。夏文芳狐疑,这是谁的?
她快速翻开,第一页右下角竖排赫然写着“莫问前程路,昂首自逸行”,没错,这是儿子郭小伟写的,虽然她似懂非懂,也不全明白写的意思,但她认得这字体,这字是儿子仿的庞中华的,当年老师要求孩子们练字,这字帖还是她托人去市里新华书店给买的。
往后翻,竟是儿子的随记:
(一)
我和小敏约好了这个暑假哪也不去,和她去见她父母。我不想回去,一刻也不想。我问我妈什么时候回来?她总是很迟才回复,她若回来的话我想我还会回那冰窖待两天。全世界的人都在忙着造假和撒谎,没有人在意过我,从小是这样,如今也是,他们荒唐的欺骗着我,他们中间包括我老子和我妈,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当然,我也可笑的欺骗着他们,在他们面前,我真就装作一无所知。若不是有小敏,我可能会一直活在抑郁里,直到上帝宣判把我领走的那天。
(二)
又是一年端午了,古时端午为纪屈原,不知道哪年端午,会轮到我被人纪念。小敏对我越来越冷,好像一直在避着我,她闺蜜周萌说好像有个富二代喜欢她,她也有点心动。我也没主动去找她,不知道是不是全世界的女人都这样?说她不如说我,其实我也好不到哪去,我对她没有爱到茶饭不思,只是清楚的知道寂寞了我需要她做个伴。我心理至今还惦记着毛磊姐姐,不过她已经嫁人了,听说他姐夫对他姐很好,因为喜欢,所以执念,没有人知道我为什么选择设计这行,就因为毛磊姐嫁了个学设计的,是不是很可笑?我他妈居然只是想证明一下我也可以。
(三)
学校放假了,小敏问我去不去她家,不去可有人陪她了,她这句话刺痛到了我,我大声吼她:去。可我说完就底气不足了,卡里快没钱了。我不想要我妈的钱,我妈告诉我,钱是挣的,我小时候也试图说服我自己,我妈挣的钱,绝对来路干净。可我一想到我妈的工作环境,我难以找到说服我的理由,每次回村里,那些人不会当我面说,可脊梁背上吹的都是冷风。还有我老子,我真不愿意叫他,我嫌他脏,家里我老爷留给他的两间房,他在屋里背着我妈和多少女人纠缠过,他估计自己都忘了,我替我妈难过,她们可曾有我妈一半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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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丢了近一年记录的习惯,等到再打开这本本子的时候,我发现这里面都是负面的东西。又暑假了,回,不回?越大越孤单,突然想念毛磊和他的姐姐,一旦幸福感缺失的孩子,所有的记忆都将定格在童年。小敏发来信息,说她回去了,这一次我想我们该彻底断了,我有天在学校门口,发现她从一辆红色宾利走下来,我本想喊她,又远远地躲开了,那个车牌号连同车里的那个胖女人我再也熟悉不过了,我居然听到小敏开口喊她二姨。书上说地球之所以是圆的,是让那些不想走散的人有天能碰面,我他妈和她没半点牵扯,让我老子一人撞见她还不算?太累了,我只想静静地睡一觉。
夏文芳就这么一页页翻着,眼泪止不住地流,她从来没关注过儿子的内心。不知道现在活着为了什么?早前是有答案的,可看了这些,她心如刀绞,她曾经把自己交给了郭强,满腔热情的以为一个男人就是自己的一片天,就连被婆婆嫌弃,她都没有怨声载道过,万万也没想过被儿子轻看,生活和她开了个玩笑,竟是这般的血淋淋。
夏文芳比郭强大三岁,农村有句俗话:女大三,抱金山。她19岁就离开了家,和郭强在公交车上一见倾心,没有媒妁没有聘礼,在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就跟他回了家。
不顾后果的去爱,终究是撑不起婚姻的,更像是两头野兽彼此苟且寻欢。郭小伟小的时候,一度还让隔壁毛磊羡慕过,别人家爸妈都很忙,不是在田里就是奔波在外跑活挣钱,只有他爸妈待在家里黏糊,收音机里还经常放着很带劲的音乐。
夏文芳在孩子小时真就没考虑过出去干活。可到了孩子渐大,一些列的问题摆在那,没有什么文化,她不得不随姐妹们一起出远门。
如果她能料到后来,就算再难,她也不会迈出家门槛一步,可是,世间哪来那么多如果。
如今一切都太迟了,夏文芳在心理又狠骂了自己一句:真他么造孽啊!随即用牙狠狠地咬住嘴唇,毅然决然地在纸上歪歪扭扭地画上了自己的名字。
同一时间,她的手机响了一声:你尾号5269的账号于7月10日16时收到由淮安某学院汇入的70000,看到消息,她又一次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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