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玉婆 于 2021-8-30 22:42 编辑
老村故事 (下)
题记:这里的故事,不是讲故事的故事,而是指过去发生的事。二十几年的时光和人事都已经故去,但记忆在老人们的心里口里,永远都是新鲜的,二十年就像二十天一样。
在农村,有一种人被称为横人,指的就是遇事敢做敢当不受外界干扰不被别人意见左右,不管结果是什么都义无反顾的那种人。大玲子就是典型的横人,她认准的事儿,八头牛也拉不回来。可惜生不逢时,那时候的农村,还处于封闭状态,那位伟人还没有南巡讲话,还没有黑猫白猫理论,否则,这种性情的女人应该是做大事的,成为那种霸道总裁的角色。
大玲子和哑巴男人带着女儿住在新房子里,生活平淡寡味,日复一日的饥食渴饮倦时眠。转眼哑巴男人已经在这个家里生活了五年多了。汪成在舅舅那里手艺学得很好,舅舅没有儿子,这个外甥俨然成了店铺的半个当家。汪苗已经上了小学五年级,白白胖胖的脸型像从前的汪老大,眉眼还是像母亲。也许是母亲太强势的缘故,汪苗也表现得很怕大玲子,一旦考试考不好就会拎起条帚一顿揍。这时候哑巴总会挺身而出护住女孩子。在学校里因为老师和同学们都知道她家里的离奇父亲,对她多少有点歧视,这个小姑娘性格也显得孤僻,倒是在家里和这个爸爸比较亲近,虽然爸爸不会说话,但很懂得疼闺女,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往家里捣腾。
哑巴男人的智力水平决定了他对汪苗的感情取决于荷尔蒙。这个傻货越来越喜欢在这小姑娘的身上摸来摸去,小姑娘不通人事,以为这就是爸爸喜欢她的表现,并不以为然。虽然哑巴人傻,也知道在大玲子跟前装好人,只要大玲子在家,他就规规矩矩的特别能干活,连娘俩的衣服都能给洗干净了。因为他知道只有这个女人高兴了的时候才会有晚上的好事做。
年后开学,汪苗就总是懒懒的不爱上学,总说肚子疼,大玲子认定是女儿找借口要逃学,严厉地逼着女儿上学去。还有一天在学校就吐了,只上了两节课就回家了。以为是吃坏了东西,回家很快就好了也没在意。可孩子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就打算带孩子去铁路的职工医院检查一下的,可去医院的头天晚上正在织毛裤的大玲子脑子里突然电光一闪,放下手里的毛线活,直接过去掀起女儿的衣服,眼见肚皮明显地隆起,顿时彻底抓狂。
大玲子怎么也没想到从未来过月事的女儿怎么会大了肚子!汪苗只是承认了有男人在她身上做了事,其余什么也不肯说,男人是谁,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发生了多少次,通通问不出来。大玲子疯子一般对女儿又掐又拧,女儿痛得眼泪直涌却不敢哭出声。无果的审讯让大玲子身心俱疲,但母狼一般的眼光仍然在家里扫射,猛然看到哑巴男人惴惴不安地猫在墙角,躲避着大玲子的注视。大玲子彻底崩溃,呻吟一声,便晕倒在地上。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大玲子没学过孟子,但却很深体会到了自作孽的滋味。一贯强势的大玲子这时候彻底沦为一个无助的妇人,她无法向任何人求助,只是把儿子汪成喊了回来。
面对母亲的眼泪和妹妹的漠然,汪成体现出一个男子汉的坚毅来。他把哑巴男人痛揍了一顿,捆起来扔在墙角。趁天还没亮就叫来了一辆出租车,把哑巴反锁在家中,带着母亲和妹妹奔向了邻市的一家医院,安排她们住下,交足了费用,直到傍晚才离开医院,连夜返回家中。
陈刚和小梅刚睡下不久,就听到有人晃大门,狗也跟着叫。等他们起身出来往大门外看,只见汪老大的背影消失在街口,当年的汪老大的铁路制服穿在他的身上,肥肥大大不合体,常年穿在身上就是他的工作服一样,离老远一看就知道,全村就这么一套。
“这个傻货!”陈刚骂道。。 “还当自己是上班的呢,一年到头不见穿一件新衣服,大玲子真能克扣,赏也该赏件新衣服了。”
汪成第二天下午回到家,到处找汪老大不见,正好遇见陈刚从村上回来,和汪成打招呼。 “不少日子没回来了哈!” “是啊二叔,这不小苗病了我妈带她去医院扎针,不放心家里让我回来照看下。” “小苗咋地啦?” “出麻疹没出好憋着了,发高烧,我妈带她住院了。没事,过两天就回来了。” “你爸呢?” 汪成明显满脸的不自在,“他……没看到啊,我回来家里门就没锁,人也没在家。” “昨天半夜我还看见他在街上晃悠呢,又跑哪吃酒席去了吧呵呵。”
三天后,大玲子母女回家来,也没见哑巴男人出现。
汪成临走,大玲子偷偷问儿子,说实话,那畜生呢?
汪成回避着母亲的眼光,不耐烦地说,“你别管了,以后带着妹妹安生过你的日子吧,人再丢了也别去找了。我现在挣的钱也不少,我爸单位那边,给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吧!”
汪成逃也似的走了。
不久,村里人都知道汪老大精神病发作,趁那娘俩不在家再次走失,那晚陈刚和小梅看到的背影,大概是哑巴男人留给村里人的最后映像。
大玲子再次回复了单身生活。
汪苗病好了以后,一直不爱说话,勉强读到了初二就再也不肯上学了。汪成这个哥哥对妹妹很是怜爱,帮着找了个做童装的工厂学做小活,早早就工作了。十八岁那年,就和哥哥的一个老实巴交的朋友处了对象,很快就结婚了。男方年纪比她大十来岁,但很会疼人,她也不挑剔人穷人富,过起了安稳的生活。做母亲和哥哥的见状,都如释重负一般。
汪成始终一个人,没结婚也不找对象。大玲子为此愁的不行不行的,五十刚过的人,就已经很显老了,头发花白了大半,好在汪苗很快就让她当了姥姥,见到汪苗抱着孩子来串门,大玲子就显得特别开心。空荡荡的院子里,开始有了笑声。
在乡里搞的一次健康义诊活动中,大玲子被检测到乳腺有点问题,建议到上级医院复诊。
结果出来了,乳腺癌晚期。汪成汪苗揪住医生问:“怎么会啊?大夫,我妈从来没说那里疼啊?怎么就长肿瘤了呢?”
医生详细地解释道:“癌细胞特别有隐蔽性和欺骗性,一般来说,疼的多半不是恶性肿瘤,恶性肿瘤多半是没有疼痛感的,所以很多人觉得不对劲儿来检查的多半已经晚期,还有的已经转移了。你母亲一定是很要强的人,有什么事都很能抗,自己憋着劲儿。女性一般生气上火什么的直接伤的就是乳腺,男人没有乳腺挡一下就直接伤肝了。你母亲这种病例呢,一般有两种治疗方案,一是手术治疗一是保守治疗,手术治疗的存活期可能会少长远一点,可能三年,可能两年,但是治疗过程很遭罪;保守治疗基本就是等着了,半年左右。病人可以多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爱吃啥吃点啥,出去旅旅游什么的。”
汪苗有了自己的孩子后,和大玲子的关系亲近了不少。听说妈妈得了绝症,哭得不行。
大玲子心里透明白,果断地对儿女说:“别瞒着我啦!我知道肯定不是啥好病,这些年没有人比我自己更了解我自己。我也该受这样的报应了。你们不用替我做决定,我的身子我自己说了算,别把我割的这一块那一块的,我是不会做手术的,说什么都没用。不是钱的事儿,我不想遭那份洋罪。你问问医生,有什么药能拿回去吃着的,给我开点药,我们就回家去。”
自打汪老大再次出走之后,村里的女人和大玲子的关系步入了一个新的阶段,以小梅为主,都认可了大玲子是个苦命女人的事实,让她们这些生活在幸福生活中的女人们一下子就忘掉了以往对大玲子的藐视和嫉妒。尤其是大玲子得癌的消息传出去后,大家对大玲子展开了各种花式慰问以表达心里的疼惜。大玲子性情中柔软脆弱的一面瞬间爆发,前所未有地开始享受和村里姐妹们在一起的消遣时光。
村里有这么一群人,每周在一起聚两次会,特别是星期天早上,大家在一起唱歌,祈祷,还有人拿着一本书给大家边读边讲解。村里人管他们叫信教的,但他们并不承认这一点,他们说我们是信基督的,我们是基督徒。他们聚会时奉若至宝的一本书叫《圣经》,星期天的聚会叫做礼拜,拍着手儿唱得兴高采烈的不叫歌叫赞美诗,老师也不叫讲课叫讲道,不论什么年纪的人聚会的时候都是弟兄姊妹。他们是极富感染力的一群人,村里谁家遭灾惹祸遇到难处的时候,都会有教会的弟兄姊妹前去探望帮助,精神上,经济上都肯付出,于是,这支队伍越来越大,起初只是从黑龙江搬过来打工的几户人家几个人在一起聚会,后来人数不断增加,大概有三四十人之多了。
大玲子自然而然成为被关怀的对象,几乎天天都有教会的姊妹到家中看望,有的是原来就熟识的婶子大娘,有的是不太熟识的,但都在用语言和行动向大玲子传递一个信息,爱。关于罪恶,关于救赎,关于死亡,关于永生,大玲子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话,居然还有人不计较自己有多坏,愿意替自己去死。她像濒死的人抓住救生绳子一样一下子就抓紧了这位能够担负她罪孽的耶稣基督,痛哭流涕,跪在主的面前承认他投靠他,从此,教会敬拜的人群中,多了一个身背挎包,眼神坚定的大玲子。
大玲子每天晚上在她所投靠的主面前认罪,用带领她的姊妹的话说就是我们都有很多在人前不能讲述的罪,你就自己和主说吧,只要你承认你的罪,他就会凭着他的信实赦免你的。于是她就诚诚实实地和那位看不见的主数算自己做过的事,她坚信,每承认一件,那位主宰审判的主都在拿朱批大笔把那件罪恶划掉,因为十字架上死了的耶稣已经为她所犯的这桩罪恶付上了代价。
教会的弟兄姐妹都在为她的疾病祈祷痊愈。唯独她自己不肯为这件事祈祷。甚至她满怀期待地盼着那一天早点来到,因为那时候才是她彻底解脱的时候。她唯独挂记着在外打拼的汪成,虽然他的修配厂已经经营的颇具规模,但大玲子只要见到他都会劝说儿子信主,信主才能赎罪。搞得汪成很不耐烦,说:“妈,你愿意信你就好好信你的,别和我磨叽了好不好!”
可能这位主还是听了大家的爱心祈祷,大玲子读过了医生所说的半年,又过了大半年,始终容光满面地和教会的姊妹们在一起唱歌感恩,终于在又一个春节到来的前夕躺倒下来,不到一星期就咽了气。哦,用他们的话说叫息劳归主,在主里边睡了。
因为大玲子早有遗言,她的丧礼完全由教会来主持。一下子来了很多穿白色长袍的人捧着本夹子整齐地站着唱赞美诗,还有一个人站在前边讲道大玲子已经被主耶稣接去了天堂,并呼吁大家都来信耶稣,气氛庄严肃穆。丧礼当中的音乐让人听了心里很安宁,没有悲伤,倒有几分安然。只有女儿汪苗默默地流眼泪,没有拿腔作调的哭声,撕心裂肺的的音乐,也没有人穿白布撕成的孝衫,搞花红柳绿的上祭。大家觉得又奇怪又新鲜,却又不得不承认丧礼办得相当体面。更意外的是整个丧礼居然不用花几个钱,那些帮助办丧礼的人都是义务献爱心的!这一点吸引了村里不少家境不太好的老人的注意,特意和这些人询问了有关信教的事。
大院子里空了下来,汪成安排住出租房的妹妹回到家里居住,并且帮他们把院子重新整修了一番,填平了地窖,在上边盖起了一排厢房。
世事变迁沧海桑田,地处城郊的老村在国家城镇化和社会主义新农村政策调整之下,成为规划区,开始不断有房地产开发商到村里来勘察,据已经当选村主任的陈刚说,老村就要变成新村了!将来村里要盖高楼,老百姓统一都住到楼上去,腾出地来搞农事企业,整蔬菜大棚,安置就业,让全村人共同富裕。这个美好愿景给老村民带来了新的兴奋点,多少年来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幸福憧憬很快就要变成现实了!
政府和开发商的动作真快,刚开春地还没开化,乡里就安排干部到村里挨家丈量土地,按户核产了。很多早听到风声的村民去上年秋天就在自家院子里栽了很多果树苗。来核查的人也怕村民搞鬼,用手去提拉,提拉不动的就是早有的,能拉出来的就是现做的。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有的没来得及下手的村民很有办法,买来葡萄栽子,用空心钻在地上钻孔,浇上热水,把葡萄枝插进去,再一冻上,结结实实的,任你怎么拽也拽不出来。
不是所有的事都一帆风顺,虽然大多数村民支持这项动迁,但还有一小部分不肯动迁,有的是新翻盖的三层小楼,一大家子住大院套,跟别墅似的,根本不愿意去上公寓楼,分成几小户;还有的是嫌动迁款补偿不够数,还想奇货可居多要一些钱;还有就是别问我为啥,给多少钱我也不肯的,比如汪成。
汪苗被乡里干部找去要求她做哥哥的工作,但汪苗也是无奈,她和丈夫孩子都很愿意上楼,但哥哥就是死活不同意。妹妹妹夫动之以情,陈刚小梅晓之以理,动迁办干部私下诱之以利,都磨破了嘴皮子,也憾动不了汪成的决心。最后除了顽固不化的两户人家以外,老村村民都签署了协议,静候上楼过城里人的生活。
敬酒不吃吃罚酒。拆迁工作队果断出马,汪成抱着肩膀站在房前,满脸绝望地面对推土机不肯让步。汪成用铁锹轮倒了陈刚,拍晕了一个副乡长,终究还是特警出动,将汪成制服带到了看守所。
好在副乡长和陈刚都无大碍,陈刚虽然气的要死,但还是可怜汪成爹娘去的早,又没家没媳妇的孤零零一个人,帮着说情免于对他的处罚,于是关了半个月就把汪成放了出来。
汪成看着家里老宅院子已经成为一片废墟,远远近近的塔吊意味着这里将改头换面呈现一派全新景象。汪成默默地离开,到妹妹的出租房找到妹夫说要把修配厂交给他们夫妻俩,自己没心思干了。汪苗哭着劝哥哥,别和官家对着干啦,给的条件也不低,我们就答应了吧。
汪成的神色很凄惶,他对妹夫说:“厂子交给你了,小苗也交给你了。我放心你。”就起身离开。汪苗问:“你要去厂子也不急这一时,先吃饭啊!”
汪成在看守所的半个月,足足瘦了一圈。他吃完妹妹做的饭,就离开了。
从那以后,足足三年的时间,没有人见到过他。
汪成的反常举动很快就有了答案。
打地基的时候,有一个工程队从地下发掘出两具骸骨。虽然老村的坟地也都在村落附近,但发现骸骨的位置是在村中央的位置。陈刚是村里动迁改造项目的负责人,听说出事了赶紧赶到,村里的人一下子涌过来好多,刑警队接到报案也出现场来了。
陈刚很确定地认出这个位置就是汪老大家的老院子,和他自己的家地处一条街中间只隔了一户。那么这两句骸骨会是谁的呢?法医收捡痕迹的时候,村里有一部分熟悉他家情况的人已经猜到了,这两具骸骨应该就是两任汪老大!
几天后,根据骨骼复原的电脑画像拿给陈刚辨认,确认是正牌汪老大和那个哑巴男人。经检测分析,两人的埋尸处曾经是一个地窖,后被水泥灌封。自杀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基本断定为他杀。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在村里充分了解了二十几年间汪家的人员变故后,刑警立即找汪成汪苗问话。汪苗在邻市的县城里做起了老板娘,并不晓得家乡那边发生的事件。她看到警察来找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吓得不知所措。
警察给她看电脑画像,问她是否认识这两个人。她脸色惨白,点头说认识。
警察又让她指认一下分别是什么人。
她颤抖着说,“这个应该是我的爸,他走丢那年我才6岁,并不很记得当时的情况,我爸长什么样我也记不得了,因为后来就是这个人到我家来,说他是我爸,我妈把原来的照片都收起来了。这回动迁我是搬家的时候找到一些老照片,才记起来。他后来也走丢了,那年我,”汪苗的眼泪忍不住落下来,“那大概是我十二岁那年吧。”
“嗯,十二岁已经记事了。能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我生病了,我妈带我去住了几天院,出院回家就听说他走丢了。” “他和你妈妈关系怎么样?”
汪苗的脸色越来越白,“我也说不清楚,没见他们打架反正。” “他和你们一起生活了六年,他对你怎么样?” 汪苗低下头,眼泪又掉下来了。“挺好的。” “怎么个好法?听说他是个哑巴?” “是。他……我妈打我的时候他会拉着我妈不让打。” “你哥哥汪成失踪了你知道吗?” “我们打他电话好久都不通,我们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最后一次见到汪成是什么时候?” “他从看守所回来在我家吃的晚饭,完了就走了。到现在也没消息。” “他说什么了?” “就把这个修配厂交代给我们俩了,别的没说啥。” “好吧,我们怀疑汪成与两起谋杀案有关,目前是畏罪潜逃,如果你有他的消息请及时联系我们。”
公安局的案卷中,悬而未决的案件不在少数。汪老大一案因为唯一可能了解内情的汪成失踪不见,就无法定案,但是网上的通缉令已经下发,汪成只要还活着,被找到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在西北边陲的一个小镇,有家汽修厂,有一天发生了一起爆炸事故,多名员工受伤较重被送到医院抢救。汽修厂的其他员工都被带到派出所做笔录,其中一个瘦瘦的男人面色阴晴不定,紧紧攥着的手暴露出他的紧张情绪,便对他特为留神。果不其然,此人系网上通缉逃犯,使用假的身份证明在这里呆了三年了。
他就是汪成。他被逮捕的时候看起来轻松了不少,仿佛一直在等待这一天的到来,从胸内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事情真相大白了。是那个时代里一个家庭的悲剧。外人只知道得了精神病的汪老大发病了会到处乱走,却没人知道他变得脾气暴虐,一直被老婆压制一时间突然爆发起来也实在吓人。稍有不顺心便会对那娘三个动手,抓起手边的东西就打人。开始的时候没舍得送精神病院,因为听说那里的人会被过电,还会被扎针吃药的变成傻子,就一直没舍得送去,就在家里吃药治疗。后来病情越来越失控,就决定把他送去精神病院。为了第二天早起送汪老大去医院,特为把小女儿汪苗送到了姑姑家里。可是那天夜里,汪老大又犯病了,差点没把大玲子掐死,汪成好不容易才将大玲子救下来。不得己将汪老大捆了起来,因为他身躯庞大不停挣扎,两人只能将绳子拉紧好让他稳定下来。好不容易他才老老实实地不挣扎了。悲催的是,过了一会看娘俩见他没有声响便打开绳子给他松绑,可是发现人已经没有了呼吸。原来是混乱中有一圈绳子勒住了他的脖子,他越挣扎他俩越用力,结果被妻子和儿子活活勒死了。
汪成吓坏了。呆愣了半晌后,蹲在地上呜呜哭。大玲子这时候意外地冷静,告诉儿子帮助她把死人抬到地窖里,一再强调“不能报派出所,不然你就要进少管所呆着了,你这辈子就算完了!”
娘俩连夜在地窖里深挖了一个坑,将汪老大埋起来,两个人跪在地窖里,给汪老大磕头,大玲子边哭边念叨着说:“老大,不是我们狠心,为了儿子,你就委屈点吧。”
汪成没料到母亲为了生计,竟然认回来个冒牌汪老大,他心里明白母亲一是为了有一笔固定收入维持生活,更重要的是还能给发生过的事情有一个长期的遮盖,所以,尽管屈辱,还是咬咬牙忍了。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幼小的妹妹竟然会因此遭了算计,母亲痛恨是自己遭的报应。汪成不信邪,气氛恼怒无以复加,趁着母亲带着妹妹住院,回家来就把哑巴给杀死了。然后轻车熟路地埋在地窖里。他想的很简单,就算报案把他送去公安局,也不能对一个傻子怎么样,还把母亲和妹妹的名声坏掉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为妹妹报仇的同时也算为自己出了一口恶气。为了掩人耳目他特意穿上哑巴常穿的一副到陈刚家门口转了转,让他看到一个背影。那时候,哑巴已经入土为安了。他大玲子回来一看心里就什么都明白了,但就是不想面对,索性也不去追问。大玲子的疾病与多年的积郁分不开,临死前她那么虔诚地信基督,就是深知自己罪孽深重,唯有信仰才能帮助她解脱。
家庭的诸多变故让汪成的心性大变,他发现自己居然对女人完全没感觉,对成家娶妻生子一事也极度厌恶。焦虑、烦躁、失眠,多年以来一直折磨着他,让他几近生无可恋。但还是希望妹妹能有个幸福的家庭生活,就把老院子给了妹妹住。为了彻底解决后顾之忧,汪成用混凝土将地窖灌封死,本来以为一切就此了断,再没有什么可以影响妹妹的幸福,自己也去了一块心病。没想到动迁一事再次将他的美好憧憬摧毁。他知道一旦动工,所有隐藏的都将大白于天下。他的逃亡,一方面是本能反应,一方面也是希望真相就此封存。逃亡的日子里,几乎每晚都在噩梦之中,他甚至巴不得早点被抓好结束这煎熬的岁月。但是要自己回去自首,还是不甘心,因为他不希望旧事重提妹妹汪苗因此再受到伤害,在这个世界上,这个小妹妹是他唯一的牵挂了,只希望她能一直幸福下去。而他自己认为自己早就已经死了,只是什么时候埋的问题了。
老村的这桩故事到这里就完结了。
命也好运也罢,总之没有人能左右的了世事变迁,沧海桑田。正如所罗门在《传道书》中所说的:“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物都有定时。生有时,死有时;栽种有时,拔出所栽种的也有时;杀戮有时,医治有时;拆毁有时,建造有时;哭有时,笑有时;哀恸有时,跳舞有时; 抛掷石头有时,堆聚石头有时;怀抱有时,不怀抱有时;寻找有时,失落有时;保守有时,舍弃有时; 撕裂有时,缝补有时;静默有时,言语有时;喜爱有时,恨恶有时;争战有时,和好有时。这样看来,做事的人在他的劳碌上有甚么益处呢? ”
尾声:汪苗的丈夫花重金请到了省内有名的律师,经鉴定,汪成有精神病家族遗传史,但杀人时尚属完全行为能力人,尽管认罪态度良好,仍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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