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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盛极而衰水满则溢 否极泰来柳暗花明
以下接龙者:陶陶然然
色天色空忙展开大屏风遮住女眷,又接出去。见到数十名带刀侍卫。色空惊道:“各位有话好说,这……这是何故?”领头一人笑道:“你还当你是皇亲国戚呐?快给我让开!”色空见来头不好,忙陪笑袖了五十两银子于他。那人偷偷拿了,脸色稍和,道:“你是有日子不去衙门点卯了,只一味高乐,不知宫里大事。色燕因得罪皇上,下了冷宫。又据八妃娘娘揭发,你国孝家孝在身,就表荡优伶,寻欢作乐;你妻子又羞辱蓝芯荧,弄出人命。好在皇上念色燕的旧情,不拿你们夫妻查问。”把声音低了一低道,“你们家色王打过二王爷的养子,二王爷在皇上那里又下了火。光抄个家,还便宜你们了。你再拿二百两来,我准你备一间净室,把女眷安置在里头。不然,兄弟们都是粗人,冒犯了金枝玉叶,就不好了。”色空只得叫色天去取银子来给他。
一帮侍卫气势汹汹,翻箱倒柜,值些钱的都搜了去,记下账来。色府下人若有一点不服,侍卫照脸就是一个耳光。又把大半个园子拿封条封了,连账房、银库也封了。所到之处,尽力作践,一应名贵字画,粗人不懂,撕的撕了,拿的拿了,说“去换几钱银子打酒吃”,直闹到日头偏西才呼啸而去。
众姐妹几时见过这个?除色秋外,余人都唬怔了。色空色旨商议把身上的一点银子拿去托朝中有力者代为说项。色秋忍痛劝愚文、阿紫两位太太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人没事就是万幸。”阿紫太太道:“人没事?色燕这会子不知怎么受折磨呢!”
她说到这里,心口发闷,歇了一歇,见色空身后另有一人,细看却是野云姥姥,还道是看错了。野云姥姥抢上前来道:“老太太,能几月不见,就这个样儿了?我才从西直门进来,听说色府抄了,我就呆了。这一到门口,又见一队军爷跑出来。再进来一看,竟是抄了个底朝天了!”阿紫太太道:“你怎么这时候来了?也好,再迟一会,也不得见了。”野云姥姥忙道:“太太且别说这话,大难不死,定有后福。你叫我下乡修的那庙,昨晚无故塌了半边,我就知道兆头不好。今早一看,那供着的神物还是亮晃晃的,我就猜着这一回过去,色府还能起来。”阿紫太太听了,心下稍慰。一时熊大夫来了,请了脉,出来向色空道:“恐有不忍言之事。”色空道:“事已至此,但说无妨。”熊大夫道:“备一副寿材,冲冲也好。”色空点头叹息,叫封诊金。熊大夫推辞不受道:“熊某与府上最厚,岂是见利忘义的小人?今日刚抄了家,我就敢来,绝不是为了银子。大爷留着该使的地方再使吧。”色空听了,肃然起敬,向熊大夫拜了一拜,慌得熊大夫还礼不迭。
至五更,阿紫太太脸红身热,脉象大乱,天微明时咽气,年六十二岁。合府举哀。色旨带着素素等姬妾在内打理,色空由色天相帮,在外主事。发丧之日,多有明哲保身的人,面都不露。与色府亲厚的人家,十停只来了一停。色空跺脚道:“真正世态炎凉!”色天苦笑道:“人情薄如纸,你难道今日才知?”
色然身着一袭袈裟,在阿紫太太灵前行了礼,合什道:“色雪是同辈,又是知己,一纸书笺,一瓣心香,足慰她心;太太是生身之母,我虽为方外之人,也只得来拜望一回。但昨日家庙已封,出家而仍在家,原也不是长久之计。我这便要去了,你等好自为之。”向众人弯腰礼拜,飘飘然而去。众人苦留不住,看着他的玄色袈裟消失在官道尽头。
这里诸人留了几个老成的下人看守房子,其余都暂住到愚文太太那里。野云姥姥要回乡下,当下与大家洒泪而别。
且说色燕自入冷宫,日日夜夜,咬牙切齿,恨皇后八妃,又怕太监学舌,只心中暗愧暗恨。原来皇后买通色燕身边的丫头,哄色燕说,从皇上近侍那里打听到的,皇上近来特喜妃子神态娇羞,长袖掩口。色燕信以为真,侍奉皇帝时便以袖挡口,故作羞涩。不料皇后先已叫八妃告诉皇帝:“色燕嫌皇上口臭,背地里抱怨呢!皇上不信,只看他遮不遮鼻子。”皇帝中计,龙颜大怒,当场削了色燕的贵妃号,贬为答应,打入冷宫。色燕方知中了圈套,奈何悔之已晚。
这日正自愁闷,听门外人声喧哗,心中纳罕。院门大开,宫女分处,一人缓步走来,却是皇帝。色燕见了,不由泣道:“臣妾叩见皇上。皇上吉祥。”皇帝淡淡地道:“军机大臣为你们色家求情,外面的提督也求朕网开一面。这两位臣子一个劳苦功高,一个少年新进,都是朕的肱股之臣。朕有意饶你一次,你知错了么?”色燕不敢分辩,忙道:“臣妾知错,定要痛改前非。”皇帝点了点头道:“先升你一级作燕贵人,仍住回原处。要恢复贵妃封号,得瞧你自不自重。从前的脾气,不能有了。”色燕大喜道:“多谢皇上!”
原来那军机大臣的儿子与色冰有婚约,原是阿紫太太说定了的。亲家有难,袖手旁观,一来是个落井下石的名声,二来政敌抓住此事纠缠不清,终是隐患。权衡良久,索性犯颜直谏,赌上一赌,若成了,既有个耿直的好名声,又保全了亲家,保全了自己。计议已定,便在朝堂上滔滔不绝,慷慨陈词。恰有一位提督也上奏本,要为色家开脱,说色家祖上世代公卿,忠心耿耿,如这般有过即予重罚,恐寒了众臣之心。皇帝数日不见色燕,也着实想她如花美颜,床第媚态,也便允了。
一时色府内封条尽都撕了,提督使人来悉心打扫,又送了诸般新奇玩物,以为装饰之用。色空等人看黄历择了吉日,辞别愚文太太和色天,搬回原处。园内园外,虽不比先前的富贵尊荣,也还是大家气象。色旨素素更喜极而泣。待说到“少了色雪色王色然三人”,又喜中带悲。
正在这里感叹,忽报“提督大人亲自到了”。色空忙要出去,见男丁凋零,含泪道:“二弟三弟好忍心,诺大的色家,都扔给我一人。”一个脆嫩的声音笑道:“怎么是一人?不是还有我吗?我已经大了,以后有事,是咱兄弟俩共同承担。”色空一看,却是色冬,便笑着道:“果然还有个好弟弟,竟把你忘了。经此一劫,你倒不那么一团孩气了。”二人心中温暖,携手出迎,要瞧这位色家的恩人是何模样。几人相见,色空色冬却吃了一惊。那提督眉目英爽,夫人满脸笑容,却不是色于、龙丫头是谁?
色于笑道:“空兄,别来无恙。”色空色冬极口称谢,又命献茶。色空道:“想不到恩公提督就是兄弟你!”色于笑道:“当日我赴边疆,立军功,挣前程,府上不但将龙儿给我,且还赠衣赠银。咱们远房亲戚,差不多的早就把我轰出去了。有恩不报枉为人,我略尽绵力,何必言谢?”色空叫色冬把姐妹们也都叫来,说“提督就是色于兄弟,都是老亲,不用避的。”一时姐妹们来了,劫后重逢,七嘴八舌,叽叽呱呱说个不了。素素与龙丫头原是旧识,又是色空小妾,故也列于众人当中。
不一刻色天也来了,提起色王,色于道:“我定当寻访。”问清原故又道:“这事倘在西洋,并不为难。他们男女成婚,如不投契,尽可解约,叫做‘离婚’。如此,真正的有情人便可终成眷属。”说时目视色天色冷。色天、色冷对视一眼,都红脸转开了头去。色冬道:“可惜咱们这儿不成,不然,人家还当冷姐姐被色王哥哥休了。”色于道:“此事确是麻烦,容我从长计议。”说着起身,拜了阿紫太太和色雪的灵位,对着色然曾住的家庙出了会子神,带龙丫头走了。
有太监一名,说是色燕有书于素素。素素当日陪嫁宫中,被八妃所害才逐回色家,此时却暗自庆幸不曾留在那宫墙之内。素素不通文墨,但想这一封信单给自己,又不好随便给人看的,想了一想,便找色另,嘱她“千万别说出去,这府里我也只信得过姑娘”。色另一笑,打开书信一瞧,却是色燕言道有仇必报,皇后势大,一时奈何不得,八妃却务必要先行除去,以剪了皇后的羽翼。素素请色另回信,求色燕小心谨慎,能忍则忍。然心中也知宫里尔虞我诈,不以机心对人,难免为人所害,暗为色燕忧心。回去在色旨面前又强作欢笑。色旨笑道:“别遮着盖着的了,死促狭小蹄子,天下就你一个聪明人?我也猜到娘娘巴巴地写信给你,是诉苦情,说心事。你只宽解她,得过且过罢。咱们家可可儿的刚复了点元气,再有个什么,就了不得了。”素素笑道:“奶奶真个精明,什么都瞒不了你。”色旨笑道:“你又昏了,跟我‘你’呀‘我’的起来。”素素笑道:“偏说‘你’,色于提督说,海外有国名英吉利,讲什么人人平等。要这样说,奶奶也是‘你’了。”色旨道:“呸,番帮夷人的话,也是信得的?”忽见色冰走来笑道:“他们自有胜过咱们的地方,可也不是样样比咱们强。”她身后色另笑道:“这却说得好。矫枉过正,也非好事。我只怕将来,该学的不该学的,一股脑儿都学了来呢。”色秋也随着来了,笑道:“中不中,西不西,洋不洋,土不土。”色懒缩了缩脖子道:“这么冷,还是回去睡一觉的好。”说得大家都笑了。
约摸半年之后,愚文太太病故,色天没了羁绊,由色于一手促成,与色冷一道乘船“克利夫兰”号,先往南洋,更往极西之地去了。那八妃也被色燕捏了个错儿,削了贵妃尊号。色燕仍封了燕贵妃,且还去探冷宫中的八妃说:“妹妹,除我之外,怕也没人会来看你了。”把个八妃气得手脚冰凉。色燕吃过一次大亏,性情大变,权谋手腕,不让皇后,不久又加封皇贵妃,渐与皇后有分庭抗礼之势。二人见面,互称“本宫”,剑拔弩张。在皇帝面前,却厮抬厮敬,友爱谦恭,不知最终如何了局。
色秋却把一身武艺传给几个姐妹道:“我也想开了,与其学着你们装斯文,不如把你们带坏了,外人瞧着也就没差别了。”色冰笑道:“好姐姐,你教我们强身健体,又说不是病歪歪的才叫美人,一片好意,偏说得这么难听。你瞧色另也是‘文武双全’了,色懒也不成天嚷着要睡觉了。连大嫂子有时也来练练,听素素说,大嫂子这一程精神竟好了些。”色秋道:“我教她们,自有道理;我教你这些,却另有个主意。你明儿做了军机大臣的儿媳妇,会几招拳脚,他家谁也不敢欺负你了。”色冰又是咬牙又是笑,啐道:“好个大姐姐,跟妹妹们说这些没正经的歪话。”
以下接龙者:张另
练了一阵,色另回房歇息。门外一阵风起,后窗花叶缤纷,红绿相间,飘拂坠落。色另盯着看了一回,忽觉有话要说,不吐不快,急命磨墨备纸,提笔就写: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
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
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
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
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
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
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
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杠;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
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
反认他乡是故乡。
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她当下把色家自盛转衰,又由衰而复的经历一一记下,或以直笔,或用曲笔;又把上一首词放在前头,以警世人;又假托数百后人一游人之手,写下如是一段:“重游百年前之望族,心中不能无感。这曾显达于方圆百里之色府,这历受朝廷恩泽之巨宦,经了一连串的时世更叠,早已物是人非,繁盛不再了。望长亭尽头,唯有庭阶草木犹深,后院燕雀犹歌。失势抄家又如何,皇恩浩荡又怎样?想来终久是‘云散高唐,水涸湘江,尘寰中消长数应当。’天地生灵,草木一芥,你我来去间匆忙,擦肩,回首,荒芜间如见昨夜里梦一场。反不及叹息一声。正是:
满纸荒唐言,
一把辛酸泪。
都言作者痴,
谁解其中味。
书外絮语:
单说此书之作者,直至今日仍众说纷纭。诸多博古通今之史学家想要揭开内中缘由,奈何年代久远,资料大都失传,便有些材料,也已无从考其真伪,只得抱憾罢笔。目前流传最广的有三说:
其一,此乃民间野史。据传,原为一群爱好《红楼梦》之落魄文人,一时兴起,相议用红楼口气,以接龙方式讲述之,后逐渐流传于村夫野老口中。直至公元X年X月X日,有人将此润饰整理,贴于一名曰《榕树下》的全球中文原创网站,此书才正式同读者见面。
其二,此书出自一和尚之手。传此僧法号色家,生卒不详,原为康熙末年京城一官宦弟子,后家道中落,情场失意,遂看破红尘去蜀山出家修道,苦心潜行数年,临终捧出手稿一叠,扉页三个蝇头小楷飘逸洒脱——《色楼梦》。
最后一种说法更像讹传,荒诞不经,看官可一笑了之。说此书来历和一女子有关。此女子生于乡野,资质鲁钝,不善言辞,更不谙音律诗词。某一日进城赶集,和家朋亲眷失散,遍寻不及,啼哭不止,后来至一荒郊野外,疲乏之中,倚坐一石头入梦。梦中恍得一高人指引,赠与一玉石。待女子醒来,果见一璞玉落于脚边。女子拾之,但见此石形无规则,通体光滑异常,上刻两字尚依稀辨得:随缘。女子得此石后顿觉心头豁朗,蒙钝开化,心智通透,出家为尼,九十一岁寿终。后转世为京城第一府色府的千金色另。色另在色府多年,观色家风起云落,自有一番感慨。平日里就是色家第一个才女,又是前世有慧根的,有感而发,遂成此书。后此书辗转为一曹姓人家所得,其文风笔致竟至影响到这曹家少主。此人熟读该书,青出于蓝,批阅十载,增删五次,写出了另一本旷世巨著。
哪一说属实,非敢妄拟,只知:
说到辛酸处,
荒唐愈可悲。
由来同一梦,
休笑世人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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