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奢靡的舞台上那位装扮得多姿多彩又有些魅惑的人物,是那么耀眼夺目,恍若仙人。他那不可思议的歌喉在高音区久久翱翔迸发出令人惊叹的天籁之声,穿透了伟大的作曲家亨德尔高傲的心防,使他终于在无比激动中晕倒在歌剧院的包厢里,而观众的狂热喝彩声仿佛要掀翻整座剧院。这是电影《绝代妖姬》中的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场面,我们从中好像看到了欧洲的巴洛克时代栩栩如生地向我们走来。
这部美轮美奂的歌剧电影《绝代妖姬》讲述了这样一个让人唏嘘的故事:在十八世纪的意大利,瑞加多是一位歌剧作曲家,颇有才华。为了使他的极具音乐天赋的弟弟法里内利的高音歌声不会因为成长而消失,竟不惜在父亲逝世后法里内利病重时为他实施宫刑,并骗他否则他会丧命,结果法里内利很快就成为了伟大的歌唱家。兄弟两个人的命运就此相连,约定从此共有一切——音乐,荣誉,女人。法瑞内利的醉人的歌声及纯真的魅力迷倒了不少美女,瑞加多与弟弟分享一具肉体,并在感情和事业上处处控制着单纯的法瑞内利。后来,伟大的作曲家亨德尔意外获知法里内利成为阉伶的真相,并在法里内利演唱的间歇告诉了他。这使他悲痛不已,从此无法原谅他的兄长对他的所作所为,认为怎么都无法弥补这个伤害。三年后他的兄长殚精竭虑完成了一套合唱组曲,在宫廷的院子里找到并呼喊他,法里内利很痛苦,不想见他的兄长。但是晚上法里内利的恋人爱丽丝乘瑞加多熟睡把组曲的乐谱偷偷拿了回去并交予法里内利,并求法里内利原谅兄长,法里内利却表示不再演唱了,除非为了国王。一天在西班牙皇家花园里,众人观看日食。当太阳被黑影吞没,国王对他说了一句把太阳召回吧,法里内利又唱起组曲中的《让我痛哭吧》,他的兄长边听边含着微笑割腕自杀,但是他并没有死去,当他醒来时看到法里内利就睡在他身旁,于是又安心地睡去。早上他醒来时已不在身旁,但他看到了那件熟悉的睡袍,欣慰地笑了,披上睡袍。他在法里内利的要求下,使爱丽丝怀上了孕,然后一个人远走他乡。法里内利则独立地和爱丽丝幸福地生活。
这是个哀艳的故事,充满了神奇的色彩,其离奇曲折颇让人怀疑其真实性。其实电影中的主人公法里内利在历史上确有其人。他在阉人歌手中曾是最著名、地位最高的一个,他的歌喉和影响超过了以前任何一位歌唱家,且具有高尚的人格和谦虚的品性。他也曾被授予无数荣耀,是那个年代里最杰出、最伟大的阉人歌唱家之一,并引领着以阉人歌唱家为主宰的正歌剧美声唱法进入了高峰期。
法里内利1705年生于意大利的安德里亚,1782年卒于博洛尼亚,真名是卡洛·布罗斯基,法里内利是他的艺名。与多数穷人家出生的阉人歌手不同,法里内利出身于一个贵族家庭,父亲是一个音乐家,哥哥是一位著名的作曲家。当法里内利幼年时就显出出良好的嗓音和音乐天赋后,就被阉割,随后从父兄两人接受最早的音乐教育。也有一种说法是:他10岁时从马背上摔下而失去性器官,从而将童年时代天使般的嗓音一直保存了下来。1720年首演于那不勒斯,1723年饰演了波尔波拉的《阿黛拉得》的剧名角色。曾在维也纳和伦敦演唱。在伦敦时参加了波尔波拉的歌剧团,该团是当时伟大的作曲家亨德尔的歌剧团的竞争对手。1737年在马德里演唱时,获得菲利普五世的青睐,以五万法郎年俸留他住在马德里,他每晚给国王唱歌达25年之久,对在马德里意大利歌剧的地位做过贡献。据说当时的菲利普五世似乎陷人了严重的精神沮丧状态,而且情况越来越糟:他整天无精打采,蓬头垢面,披着睡袍在屋子里转圈,让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皇后伊丽莎白竟想了这样一个办法,让法里内利每天单独唱歌给国王听。这一招还真灵,菲利普慢慢恢复了生气,开始梳洗着装,起居也正常了。据说法里内利在西班牙宫廷中,每天为国王菲立普五世唱4首相同的歌,连续10年之久,这4首歌是哈塞歌剧《阿塔塞尔塞》中的《太阳暗淡无光》、《甜蜜的拥抱》,阿里奥斯蒂的《我们的痛苦已幸运地过去》和贾科梅利的《那夜莺》。1750年,法瑞内利获西班牙最高骑士爵位。菲利普王朝于1746年结束,费迪南德六世继位,法里内利继续为他服务。1759年查理三世即位后,因与新国王查理三世意见相左,他逃离西班牙,离开宫廷,开始了漫长的退休生活,颇为显赫的住在博洛尼亚,以收集名画和弹奏羽管键钢琴及抒情维奥尔琴安度晚年,在博洛尼亚终其一生。他的名声不但为整个意大利所熟知,并且远远传至国外,当时欧洲一些最主要的作曲家都乐意于与他合作。
法里内利素有音色纯净、声音优美且灵活自如的美誉。当时的音乐界权威人土匡茨评论说:“他的音准极好,颤音很美,肺活量很大,喉咙非常灵活,因此能准确而从容地用快速唱远音程,唱间断的或其它类型的乐句都没有任何困难”。美声唱法的教育大师曼奇尼惊呼:“太完美、太富有感染力了!在整个声区范围内,他的声音都极其宽大洪亮,充实丰富。在我们的时代,我们没有听到有任何人能够与他相比”。根据历史记载,他的音域是从低A到高C以上的D音,而当代的伟大男高音歌唱家帕瓦罗蒂曾经在歌剧《军中女郎》中唱上9个高C,世人就已经觉得不可思议了。所以当年的法里内利能够将更高的高D从容不迫地唱出来,确实是很难想像的,何况在这样恐怖的高音区域,他的声音仍然能够保持清晰、锐利和圆润,以及金属般的光泽。历史记载,对于十度音程跳进、高速颤音等难度极高的技巧,对法里内利而言,也是毫不费力的。他甜美的歌喉能使人晕倒,有史可证他能连续唱高音一分钟而不换气。当时的观众对他更是崇拜地五体投地,疯狂地高呼:“天上有一个上帝,地上有一个法里内利!”
《音乐通史》的作者查尔斯·伯尔尼和《西方文明中的音乐》的作者美国音乐史家保罗·亨利·朗这两位著名的音乐史家则都从音乐史的角度高度评价了法里内利的历史地位。伯尔尼声称法里内利的影响“超过任何现代的音乐表演家”,保罗赞美“他的声乐之精湛,任何一个歌唱家或器乐家比不上他的嗓音的纯洁和音量、技巧之灵活敏捷、音高之精确。”考虑到这两位音乐学者在学界的崇高学术地位,这样的评价应该是可信的。
欧洲历史上为何会产生像法里内利这样赫赫有名的阉人歌手这一独特的景观呢?主要是因为宗教的原因。欧洲中世纪的罗马教会是一个在政治上、经济上、思想上按照封建主义原则产生的超国家组织和巨无霸,宗教对欧洲音乐文化的影响是无所不在的,礼拜或仪式唱歌是罗马教堂重要甚至是主要的活动内容,单声咏叹和各种多声部音乐在长达千年的实践中已成为高度发达的艺术,它们作为宗教的代言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和地位。然而,1586年罗马教皇圣保罗德的一纸禁令改变了十六世纪以前男女都可以放声唱歌的局面,而根据圣经的要求,“妇女在教堂中必须保持缄默,因为妇女在会中说话是可耻的……”由此改由男童担任了女声部分。这一惯例一直延续到十八世纪后的很多年,虽然简单的圣咏对男童来说没什么困难,但一些多声部的、音域较宽的作品他们就无法胜任,必须由训练有素、嗓音条件成熟的男性来担任。于是经过假声歌手的替代,为了使自己的教堂拥有一支训练有素、人员稳定的女声部分,16世纪的祭司们对这些男童进行了残酷的阉割手术,致使他们的声带不再发育,保持短窄的状态,但却又有足够支撑演唱气息的肺活量,因此形成了畸形的阉伶现象。阉伶演唱的歌曲既有女声的清纯甜美和音高,又有男性的精神气魄和力量,因此巴洛克时代歌剧中的女声部分,在壮丽宏伟的合唱中,阉伶尤其适合演唱那些技巧艰难的华彩乐句。从电影《绝代妖姬》中我们可以看出,当时的阉伶歌手在一定程度上统领了十七至十八世纪欧洲的歌坛,法里内利每一次的演出都受到了千千万万少女贵妇的追捧,其狂热不下于我们现代的追星族,行为举止之出格同样让人瞠目结舌。电影中的那场法里内利在那不勒斯的一次即兴音乐比赛中用自己的歌声击败了一个著名的小号吹奏家从而名声大噪并使在场的女人们神魂颠倒的情节令人印象深刻。
17世纪可谓是阉伶们最辉煌的日子,他们宝马金鞍,出入宫廷,养尊处优,享受荣华富贵,简直让今天的人们难以置信。考虑到他们所得到的报偿,我们现在认为这种奇怪的做法或许在三百年前被认为是一种可以接受的牺牲,一时间欧洲人习惯地认为“音乐家就等于阉人”,当时最出色的阉人歌手所得到的名利足可以与如今的流行巨星相比。不过,阉人歌手虽短时期内有很高的荣耀和高收入,但事实是,在当时被称为“阉伶时代”的那一个时期,如十八世纪有一个阶段,意大利每年约有四千名儿童被阉割,但真正成名的阉人歌手只是少数,著名的就更少了,大多数阉割过的歌手都不得不度过他羞辱的后半生,令人心中恻然,即使像法里内利这样声名卓著者也逃脱不了内心泣血的一生。18世纪之后,延续将近三百年的阉伶声乐时代才渐渐衰落,最后一位阉伶是本世纪的莫雷斯基,死于1921年,留下一款CD唱片,即PEARL出品发行的《亚历山德罗·莫雷斯奇——最后的阉人歌手》,这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阉人歌手演唱录音,男高音歌唱家模仿阉伶歌唱的现象至今仍然偶见。
《绝代妖姬》这部电影全景式地展现了欧洲巴洛克时代的社会和音乐生活,那些豪华耀眼的场景让人目眩神迷。音乐的巴洛克时期指的是十七、十八世纪欧洲华丽、精致的音乐。通常认为大致是从1600年至1750年,即从蒙特威尔地开始,到巴赫和亨德尔为止。“巴洛克”一词来源于葡萄牙语,意思是形态不够圆或不完美的珍珠,而且最初是建筑领域的术语,后来才逐渐用于艺术和音乐领域。巴洛克音乐有如下一些特色:它的节奏特别强烈、活跃,短促而律动;旋律精致、跳跃且持续不断;采用多旋律、复音音乐的复调法;作曲家普遍强调作品的情感起伏,以至于音乐的速度、力度变化在当时相当被看重;曲目的调性也从文艺复兴时期单一而保守的教会调式发展为采用大小调形式。这期间是歌剧的伟大时代。歌唱技艺、布景设计、歌剧音乐和脚本获得令人难以置信的发展,呈现空前的繁荣。由于社会的发展和变化,原本只为取悦于有限的高雅听众的音乐转而开始吸引更多的普通大众。在这种吸引力中,创新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这种对创新的需求成为了这一时期整体上的音乐特点,并且一直持续到18世纪50年代。表演者很少表演上一辈作曲家的作品,任何作品一经写出,便立即上演。人们为之喝彩,趋之若鹜,随后又将它扔在脑后。在意大利,戏剧就意味着歌剧,歌剧指引着艺术的进程。巴洛克时期的歌剧比其他任何现象都更彻底地体现了当时社会的内在时代精神。音乐、诗歌、景观的大胆融合;华美的戏剧套路;铺张、辉煌、毫无节制的剧场效果;尖锐强烈的感情单一性——以其特有的夸张姿态体现了巴洛克时代特有的社会风尚和壮志抱负,所有这一切都在这部影片中得到了完美的视听呈现。
影片中的主要情节集中在法里内利与伟大作曲家亨德尔之间的恩怨,并贯穿着他与同胞哥哥之间爱恨交织的情感历程。片中涉及到的“兄弟情仇”这一桥段在历史上确有其事,指的是翁瑞卡多与卡洛柏劳斯基兄弟,哥哥为了让弟弟保持着他独特的童声歌唱天分,不惜为其阉割,亲自担任他的演唱经纪人和专属作曲家。但当弟弟成为十八世纪著名的声乐家之后,他对音乐有更高的追求,已不满足于哥哥写作的平凡的乐曲,竟偷偷跑到敌对的宫廷歌剧院中演唱更完美的歌剧,兄弟二人因而完全反目。这虽与法里内利的身世有些出入,但想必俩人内心对自己的身世的感受应是同样充满了苦楚和悲情。从历史留下的画像中端详法里内利:他眉目清爽,脸型秀美,聪慧的目光,忧郁的眼神,看上去就是一位有很高才情且令人喜爱的人物,联想到他那凄艳的身世,真让人唏嘘不已!
这部电影是由意大利、比利时、法国合拍的,曾获得金球奖最佳外语片,凯撒奖最佳服装设计、最佳音响以及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提名。片中涉及到许多阉人歌手的唱段,尽管当今经过训练的假声男高音可以基本上达到阉人男高音的音色,但是毕竟不是真正的阉人男高音。现代录音技术解决了这一难题,我们在电影中听到的法里内利演唱的歌曲,全部是由假声男高音D.L.拉金和女高音E.玛拉丝-古德列夫斯卡共同演唱的。在制作过程中,先分别录制二人的演唱,再将他们的声音衔接在一起,这样,就混合而成了法里内利的歌声。合成的法里内利的歌声,既有女高音的华丽,又有男高音的力量,比单纯的假声男高音更接近阉人男高音的音色。制作过程极其繁杂和辛苦,光是录音就用了1993-1994年的数月时间。后期处理也是十分困难,有时甚至是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进行处理,第一阶段的处理就花费了10个月,累计3000次编辑。这在电影原声带的制作上可谓罕见!不过制作群体的心血是很值得的!在这部电影中,每段音乐都是那么的悦耳动听,感人至深。 之所以这样做,因为不管是他之前还是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一个这样的歌唱家,即便是后来的阉人歌手也没有像他这样的嗓音和技巧。所以,当拍摄这部电影时,只能采取以男、女高音加童声电子混音的手法去表现他的声音,这是我们想像中的法里内利的“天鹅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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