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纳博科夫的小说《洛丽塔》是一种奇妙的享受,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小说里那种运用到极致的反讽手法。反讽的含义比较复杂,而且某些方面只可意会难以言传,它是为了达到特殊的修辞或艺术效果而掩盖或隐藏话语的真实含义。这种手法在纳博科夫的小说《洛丽塔》和博尔赫斯的小说中非常突出,昆德拉说现当代文学的最重要特征就是反讽,它与嘲讽和讽刺既有联系又有区别,比较微妙,甚至在小说中单凭语言上的反讽手法就能推动叙述,并带来审美的愉快。
读读《洛丽塔》这一段,就很突出运用了反讽的手法。
“我年轻的日子,当我回首时,象苍白的反覆出现的残片,一陈风似地都飞去了,就象火车旅客在清晨见到的一阵废卫生纸的风雪跟在了望车尾后盘旋。就我和女人正常的关系而言,我是实际的、幽默的、轻快的。作为一个大学生,在伦敦和巴黎,雇佣女子对我足够了。我的学习过于琐细,非常紧张,尽管并不特别有成绩。最初,我计划象好多落魄才子那样,拿个精神病学的学位;但我比那些天才还要天才,结果殊死拼搏之后是彻底的精疲力尽,我心灰意懒,医生来了。于是我转向英语文学,这科里许多失败的诗人最后都成了穿苏格兰呢、抽烟袋的教师。巴黎适合我。我和流亡者大谈苏联电影。我和铀矿学家—起坐在“第二人像”里。我在偏僻的小报上发表歪歪扭扭的小品文。我还创作模仿他人风格的打油诗:
……冯.库尔普小姐
或许会扭转身,她的手在门上;我不会跟随她。也不跟随弗莱斯卡。
亦不跟那只鸟仔。
我的一篇题为“济慈致本杰明·贝利信中的普鲁斯特式主题”的论文,六位还是七位学者读了,都咯咯笑起来。我为一家著名出版公司完成了《英国诗歌的历史缩影》,然后着手为英美学生编写法国文学手册,这项工作占去我四十岁至四十九岁之间的全部时间——我被捕时,最后一卷就即将出版了。”
这段貌似一本正经实际上却暗含讽刺的叙述十分精彩,说话人话语的隐含意义和他的表面陈述大相径庭,看起来是表示说话人的某些表面的看法与评价,而实际上在整体话语情境下说明了一种截然不同通常是相反的态度和评价。在这篇小说中,反讽的手法不只是局部的运用,而是表现出一种通篇性反讽,即作者并不是偶尔地运用讽刺反话,而是采用一种使双关意义和评价通贯全文的特殊篇章结构。这就使得反讽的手法成为从头到尾推动这篇小说的强劲动力,加上语言的机智和巧妙,更增强了文本的审美价值,读来十分引人入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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