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秋天,我趁出差工作之便回了趟老家,照例去早已没人住了的老房子看了看。以前每当这种时候,我妈总是会说‘唉,一个破房子,有啥好看的’,但这次没有,看来那也不是她的心里话。此外,由于老房子刚刚被从我妈这儿转到我侄子的名下,她有些新的感悟也说不定。我对老家的眷恋,是围绕着这个老房子的,甚至可以说不全是因为老家的亲人们。这样说显得过于直率,但是我一个朋友曾经也表述过类似的想法,可见并非只有我这样想。
我十岁左右时,家里有两颗枣树,对我来说是老房子的两个重要角色。一棵在前院儿,一开门就看得到,是棵老树,应该是我出生前就有了的;另外一棵在房子西面距山墙三米左右的地方,是棵小树。我是看着这颗小枣树在某个春天破土而出,进而长成小树的。那棵老枣树结的枣子很甜,每逢枣子成熟的季节,它就成了我的乐园,为此没少被树上的毛毛虫刺痛,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甚至现在还记得它的枝干是什么样子的。那颗小枣树从自打结枣子开始,结的果子就不甜,所以我很少光顾,但就算没人看顾,它也还是慢慢地长大了。
我上大学后就再也没有吃过自家枣树结的枣子,因为枣子成熟都是在中秋节前后,而那时我都是在学校。在我大二冬天的时候,我父亲赶马车不慎把老枣树的一根主要的侧枝给撞断了,我放寒假回家看到它的样子,感觉就像一个人失掉了一条胳膊一样。据我妈说,那以后这棵枣树结的枣子就很少了,也不再那么甜了。再后来没几年,老枣树就死掉了。不过那棵小枣树倒是不停地长高,长大,结更多的枣子。至于它结的枣子是否变甜了,我没有问过,也没有人主动告诉我。在我心里,它始终是那棵小枣树。
这次去老房子,看到小枣树长得有五六米高了,枝叶繁密,挂了很多果,我跟侄子感叹说‘这棵枣树结了好多枣儿啊!”我侄子是跟这棵枣树同龄的,不过他似乎和它没有多少感情,是以也没说什么。因为我是九月初回去的,据中秋节还有几周时间,所以满树的枣子都还是青的,如果红了的话,倒该尝一尝才是。
从老家回来以后,某一天在后院闲坐时,我忽然意识到这棵小枣树已经有三十几年树龄,顿时被自己一直打内心里把它当作是“小”枣树的这种想法所惊奇不已。这是因为我没有陪着它长大么?还是因为原来有过一棵老枣树相对比?甚或是记忆本身的特性或者其它什么?
记忆者和被记忆者会长大,变老乃至消逝,但记忆本身不会变老,它长久地存在于记忆者的心中。虽然我不确定,但这也许能解答我的疑问。这两棵枣树都为我所记忆着,每念于此,脑海中常常是它们历久而丰富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