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轻言 于 2021-3-12 11:04 编辑
如果可以,我愿意回到2012年。仔细惦量后自己有些吃惊,这不是一个好年份,记忆里的事情也不并欢乐,但我确定愿意回到这一年。
这年国庆节,我一个人回了老家,因为父亲重病。医生已经放弃,我是抱着见他最后一面的心情回去的。
姐妹们和我说,去医院前先去商场买衣服,给父亲买那一天穿的衣服。说我从深圳买回去的,他会喜欢,当然不能告诉他是为那一天准备的。一切都小心翼翼,一切都要小心翼翼。进病房后,我忍不住冲到他面前,吻他的额。父亲似乎并不担心死的事,他说不哭,这不好好的。
父亲身体非常虚弱,每天靠输血清和一种乳白色的营养液度日。因失水严重,他的皮肤吹弹可破,只能用棉签沾水润唇。他告诉我肩背疼,我把他的身子侧起来按摩。他的后背薄得象纸,我摸到他突起的肝部,象一把刀刺进心里。父亲眼角常生出白色的膜一样的东西,真担心他的眼睛就此与我们分开。
父亲躺在床上,该吃什么药打什么针,记得比我还清楚。第二天,我们怂恿他试新衣,因为那一天穿的衣服不能是新的,要提前穿过。衬衣,皮带,西装,领带,都是他喜欢的。穿好,我们扶他起来一起照像。我们五姐妹和父母亲,象小时候一样合影。父亲非常高兴,照片上的他除了脸庞削瘦眼圈发黑,完全看不出病态。
我在医院呆了九天,和母亲一起照顾父亲。自懂事以来,从没有那么近距离那么专心致志心无旁骛地与他们一起生活。如果不是父亲生病,该多么幸福。可是如果他不病,我不会有这样的安排。第一次发现,父亲那么爱干净。已经走不稳路,每天早上,要我和母亲一人一边搀着去洗手间洗脸刷牙,他不肯躺在床上做这些。三天刮一次胡子。也第一次发现,母亲那么依恋父亲,一分钟也不舍得离开病房。
父亲仿佛悬崖上的一株草,他的意志触角般探到微薄的土壤,顽强地生长。他要医生加大剂量,他坐轮椅出去和我们一起过中秋,他和前来告别的朋友谈过去谈诗歌,竟然康复。
这一年的悲伤是真的,欣慰也是,那么纯净的朝着同一个方向的心,所有人,仿佛神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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