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大篷车 于 2021-3-8 11:28 编辑
局长原文:
首先,正方一辩主帖有关世界与人的普遍联系的大量证明,实际跟网络对人际交往的影响,并没关系;前者之无处不在并不是后者得以正面成立的证明。这是明显的跑题。
实际上网络作为人与人交往的社交工具,只不过就是个工具,并不会额外缩短或拉长人与人之间原本的距离----我这里说的是心灵的距离。决定亲近与否的,不是这些外在工具,仍然还是各人内心不同的精神气质、审美趣味和价值倾向等等。网络工具顶多给人类交流带来很大程度上的便利,提供可能深入彼此内心的契机,但毕竟只是可能,并非必然事实。网络缩短了人们物理上的距离不假,但这跟把你推向街上面对一群陌生人又有何不同?所以从目前战况来看,正方有些人,比如他们的一辩远烟、二辩论金以及四辩不主流(指他某个跟帖发言),都犯了我预料中同样的错误,那就是把人与人之间的“亲近”和“疏远”,仅仅看成是物理上距离远近、表面上交往深浅这些外在的表象,却忽视了最为根本的“心灵距离”。
此外,瓜客南天牧云的类比也很有意思。他说,“如果把这场辩论赛放到三千年前举办,题目应该是‘文字使得人与人之间更亲密/疏远’”。南天网友这里同样是把人与人通过语言媒介所发生的交流交往,当作了心与心彼此的交融。这依然是把两种不同的概念混为一谈。“亲近”的标准是什么?该如何理解?我认为这是本场辩论的核心问题,首先要回到这个词的本意去解释。亲,就是亲和,亲密;非自己人、同道人、一家人者,何以为“亲”?只有在相同志趣、相同理念和利益的前提下,才谈得上彼此走近,互相信赖欣赏、亲密无间、不离不弃。至于其他都是浮云,不是我跟你通过语言或网络媒介说话了,就表示我跟你亲近了。法庭上原告还对着被告不停说话呢。
而相应的生活实际中,我相信我们大多数人都有某种类似的感受,这种感受同时也为大量的文学作品所广为表达,那就是这世上最远的就是心灵与心灵的路程,仿佛近在咫尺,却又远隔天涯。别以为我们大家每天风风雨雨中彼此一起共事多年,有的甚至一辈子,很多同事之间往往依然形同陌路。麻将桌上每天看似亲密无间的熟人亲友,可有谁愿是雷锋?有谁不是各怀私利,你争我斗的?萨特那句“他人即是地狱”的名言,意味深长,可谓直抵世界真相。萨特有部戏剧就是专门叙述同在一室的三个人,互相是如何倾轧、挤兑、争斗的,很好诠释了霍布斯所说的“人与人之间就像狼一样”的境况。而卡夫卡的《变形记》也处处透露着个体生存的孤独与荒诞。
此外,像“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这一纳兰容若的名句,同样告诉我们人与人之间最美好的一刻,就是刚开始认识、彼此印象都是一张白纸的时光。随着交往越深,了解越多,那种距离的朦胧美就会被现实残酷打破。分歧、隔阂、利益和观念冲突也就免不了接踵而至。所以北岛同样发出“一切交往都是初逢”的感慨。钟子期死后,俞伯牙摔琴悲叹:高山流水,知音已绝;此琴又将为谁而弹?个体间交往是不可替代的。一个钟子期不在了,然而茫茫人海之中,即便千万个李子期、王子期,又能说明什么?
以上所有这些,根子上都不是单纯作为社交工具的网络能改变的。
最后需要一提的是,正方几位辩友在充分论述网络“最大限度地拓展交流的维度”的同时,却颇为遗憾地忽视了网络的双刃剑效应。网络固然可以让不少网恋甜蜜地走向现实,但它的虚拟性也带来不少“见光死”的心灵创伤。网络固然提供了人们对话的平台,却也更便于暴露每个人内心真实的个性和思想。而偏偏不利于正方辩友的一个事实就是,我们这个生活世界,人是政治和道德的动物,价值冲突可谓无处不在。没有网络的便利,平时人们的价值分歧通常是被遮蔽或悬置的。一旦有了网络的催发,那么我们轻易可见,到处都是左右的对抗,敌我的交锋。这种意识形态的划界只会加深社会族群的撕裂,有如特朗普身边水火不容的正反两派。网络对此并不会有任何改观,网络可以让人缩短现实距离直接对话,却同时也为互相攻击伤害提供了相应空间。如此又谈何让人彼此亲近?
我这里再举自己一个亲身经历的例子。我的家族微信群中,前段时间因李登辉之死和特朗普选举,群里成员也开始耐不住寂寞,讨论起这些政治热点来了。我的大姑父,忠诚的中共党员,坚定的马列主义信徒,平时经常给家族成员发点洗脑教育的文字,这次李登辉死了,我那70多高龄的大姑父尤其兴奋,转发了好几首他所在社区老年读书协会会员的几首诗歌,对李登辉之死极尽嘲讽,说来说去也就是他李登辉总算死翘翘见阎罗王去了,真是大快人心之至。
这里撇开政治立场不谈,我当时看了就忍不住委婉说了句,人终有一死。都是行将就木的老人了,却拿死亡而非观点去讥笑对方,不觉得不妥吗?我姑父听了后,非常激动,说李是台独分子,这是大是大非问题,然后就是一大堆要紧跟谠中央的调调。最后我开个玩笑说,姑父姑父,您若生在大清,以您的觉悟,一定也是紧密团结在老佛爷周围的吧。
谁知我姑父听后勃然大怒,然后以长辈口吻教训我话不要乱说,平民百姓少谈政治,如今微信群管控非常严格,到处都是网警什么的。这一番话说得我家族成员个个噤若寒蝉,纷纷劝我不要再说下去了,既影响亲戚感情,也给家族微信群和我本人带来不必要的风险。鉴于几十年的亲情,我当然不可能为了正见不同去跟自己姑父硬扛。我只能选择沉默。而我那固执的姑父,无论我怎样说明跟他开玩笑,都不理不睬。
这场亲身经历正好说明一个与正方远烟和论金网友相反的问题,即,网络的双刃剑效应,通过彼此微信或其他方式的网络联系,包括年节的互相问候祝愿,既有表面上拉近亲友间互动距离的一面,同时也不乏负面作用,存在放大、凸显人与人心灵冲突因而导致疏远的反向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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