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水烟 于 2020-12-3 09:02 编辑
三月十二，清明，宜祭祀，微雨如织。
我在我的小酒馆里坐着，这样清明的天气里，客人一向很少。
但我确实在等一个客人，我相信他一定会来，因为三年以来，每值清明，他总会来，一个人，带着他那唯一的故事。
我的小酒馆坐落在白鸭山麓，这里有着大片的杏林，也开着粉色的杏花。花每年总是开的很早，到清明的时候，基本已经开的厌了，微雨一打，便无所谓的落满了山道。
三年前，他就是沿着那样的山道，来到我的小酒馆的，他胡子拉渣，拄着剑，一步步走过来，嗅着落花的残香，眉宇间凝结着一皱清愁。
清明季节里的清愁，并不奇怪。
我对一个剑客并不在意，因为在我酒馆里出过剑的人，从来都成了死人。
但我对他这个人却充满了好奇，我觉得他不是一个正经人。因为一个失魂的人，不能算一个正经的人，就像一个跑掉和尚的寺庙，不能算一个正经的寺庙。
对于别出心裁的不正经，我总是保持饶有兴味的耐心。
于是我便等着他的不正经。
他说：“老板，来二斤牛肉，三坛桃花酒！”
这果然是个不正经的要求。我提醒他，我们身在大宋朝，宰牛是犯法的，店里不会有牛肉卖。况且我的小酒馆开在这般荒僻之地，也不会有花酒可喝，更不用说迷人心智的桃花酒。
我这里只有米酒，淡黄澄澈，微苦半甘，有着正经人间的味道。
他就着咸鸭蛋，大碗的喝着米酒，跟我讲他的故事，他说：“你知道，这座山里，葬着一个人吗？那是我的爱人。”
我摇摇头，他便自顾的说下去：“我爱上了一个豆蔻般的女人，一个倚着桃花喝酒的女人，一个笑如莺滑的女人。”
我想，一个倚着桃花，对着剑客，笑着喝酒的女人，定然不是一个正经的女人，也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这让我想起了山间的喜鹊，在桃粉中探出头来，乌溜溜的眼睛一转，便会盘算出一春的鸟事来。
他咽下一颗鸭蛋，喝一口酒，打了个嗝，继续说：“你知道，当你想占有爱的时候，她也在占有着你，不只是你的身体，还有你的智商，还有你的心，甚至你余生的腰，都要扶着墙走...”
我想，他似乎正在给我读一个掩藏极深的小黄文。
“我原以为我们是彼此相爱的，但她却竟然只是馋我的阳刚。当我陷到爱情的深处时，她却以大我十岁这个蹩脚借口，拒绝了我！”
我对这个故事的不正经惊诧异常：“你不是说她是豆蔻少女吗，还大你十岁？难道你还未到六小龄童？”
他抿一口酒，眉宇间的苦色更加凝重，：“不，她已经半老徐娘了。但你也知道，一个贫乳的女人，无论多大，年龄都会冻结在豆蔻初发的季节里，跟胸部一样不会长大。哈哈，大我十岁，多可笑的借口啊...”
他大声苦笑着，神情激动，酒也流到他本不洁净的白衣上。隐约中，我恍惚看到了他忧愁的胡渣子使劲探出头来，似乎要努力看清他失态的丑样子。
我说：“然后呢，你杀了她！”
他忽然站起身，抽出剑来，一下把眼前的板凳劈成了两半。
我说过，在我酒馆里拔剑的人，很快都会死，并埋在我小店后面的杏林里。但我并没有对他动手，因为我看到他眼睛里，泫然流出的泪水。
一个流泪的剑客，已经不再是一个剑客。我当然不会去杀一个拿着柴刀的樵夫。况且这个樵夫还有话没有说完。
他又颓然坐了下去，继续说：“没有，我没有杀她，但我却把她倚过的那棵桃树砍翻了。并把它埋在这座山的深处...”
这么看来，他的确算是一个樵夫，还是一个不合格的樵夫。
我说：“那你先前说的埋葬了一个爱人，是指...”
“是我自己，我把我那颗心，那颗用来爱人的心，跟桃树的残枝一块埋在了那里...,你没看到我现在失魂落魄的样子吗”
这么看来，他的爱人，其实是他自己。他把爱自己的心都埋葬了，确实是天底下最可怜之人。
那天，他走的时候，没有钱付给我，但他说他向来是一个不欠账的人。他下到我酒馆前面的清溪里，抓到一只绿头鸭，送给我当酒钱。
我没有告诉他，其实，那溪里的鸭子，都是我养的。
第二年的清明，他又来了，已经不再是胡子拉碴的模样了，而是青须及腰了。他似乎忘记了年前讲过的故事，于是喝着酒，又跟我重新讲了一遍他与桃树的故事，又劈坏了我一条板凳。末了，他还是去抓了一只我的鸭子来充当酒钱。
我发现，还是去年那只绿头鸭。
去年的清明，他又来了，青须已可接踵，像一个没有长对位置的长发少女。他继续喝着我的酒，讲那个桃色故事。走得时候，又把那只绿头鸭交到了我的手上。
....
天色将晚，我看着微雨中的山道，思索着这个世间的玄妙，难道他真的不再来了吗？
在溪边玩累的鸭子，趁着暮色，开始返回我酒馆旁边的鸭舍。
那只绿头鸭看到我，便摇着身子走过来，用沙哑的嗓子轻轻的问：老兄，你还在等他吗？他不会来了！
我蹲下身子，盯着那熟悉而又神秘的鸭子，说：你怎么知道。
绿头鸭说：因为是我杀了他！
我大惑不解。绿头鸭继续说：他每次都抓我，太气人了，所以我就杀了他。因为我的江湖绰号是“事不过三鸭”。
我说：“你一只鸭子，如何杀得了人？”
绿头鸭说：“我知道他每晚都睡在石桥上，蜷着身子。我就趁他睡着了后，把他的胡子打了结，系在了他的小腿上。他醒后伸腰，便被胡子绊住了身子，一紧张，便滚下河里去了，因为身子被胡子束缚着，所以在河里也不能游泳，一会就淹死了！”
于是我叹息道：他真不应该得罪一只鸭子啊....
后记：绿头鸭交代完案情，叹了一口气，说：“既然告诉你了实情，我也暴露了我的身份，所以我也该走了。或许你也猜到了，我是一只会飞的野鸭子，之所以寄宿到你的门下，是因为我发现你这里的母鸭子太漂亮了，并且没有一只情敌。四年以来，我虽然没有给你下过一个蛋，但我很好的服务了给你下蛋的母鸭子，也算有点小小的功劳的...”
说完，绿头鸭回过头去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鸭舍，便扇动翅膀飞了起来。环绕着我的酒馆飞了两圈，大声的说：老兄，你把鸭蛋吃掉而不孵出来是对的，因为里面有我的会飞的显性基因，你即使孵出来，有一天他们也会飞走的，同时带走你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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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20-12-3 0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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