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涯始终不能在他的经历中,找到一段专心写作的时期,也不能在作品中找到一篇由头至尾、一丝不苟的作品。这与他的文学渊源较为驳杂有关,也与他秉性不够沉静,时感“困惑”有关。 据说张天涯学习写作,有两位引路人:一位是初中语文老师,另一位则是高中的。他们给他的关键不是技巧上的打磨,而是树立文学上的信心。这一点的重要,也许不下于课堂。 张在散文创作上,初期是向学院派的几位前辈学习,譬如《秦岭一片云》,譬如吴非的杂文《寻找凝重》,譬如何存中的《巴河古风》。大约因为这几位作者都还健在,张感觉到他们的文字格外来得真切,隔着不算远的时间,不必感到文化和历史的压力。因此他后来所写散文,较之早期,更生活化,也更随意化。 另一位对他散文影响较大的是刘亮程。刘亮程更多的是给了他一个特异的角度,让他“开了天目”,更多地看见了许多以前没有留意的美和丑、安稳和流浪。刘的乡村散文的风格,正是后来张天涯散文的主要风格。关于乡村的记忆,关于乡村的生活,乡村的树叶与风。这种创作手法更加随性,更加贴近生活自身。刘亮程自己也说:“最好的文字是在你读它的时候,你感觉不到它的存在。”这同样成为张天涯追求的美学风格。在这种风格的照映下,我们可以看到他几篇较成熟的作品,像《听风屋记事》、《暗淡黄昏》和《一九八九年的记忆》。另外有一组散文《荒原农夫》系列,更加抽象和象征化,更加寄托了作者的渴望与向往。由于晦涩难解,未能发表。 张天涯不像一般青年诗人,喜欢横眉立目,打倒权威。他对先人始终不失恭敬。他将另一位嬉皮士式的诗人何香久的技法虚心引入,何诗的风味一直延续到他的今天。这或者就可以解释,张以二十出头的年纪,诗笔却隐隐透出老成练达。 何香久之外的众多诗人中,年轻女诗人巫昂也对他产生影响。何香久的诗适合诵读,他是一位书生站在江岸、山头,有吟哦的节奏,需晃脑摇头;巫昂的诗歌却似一个躺在床上的女子,盖着薄丝衾,闭上眼睛,用心体会。这两种诗风结合,再混杂西方的颓废主义——映象派和抽象派的,有时候再回到中国古代诗歌中找寻一点朦胧感,便成为张诗目前的状态,当然并非简单的相加,而是有机的融合。融合得比较成功的当推《私语》和《还给上帝》。另一首《冷斯花》是诗歌竞赛的作品,因为在初期见诸于网络,所以被退回,并且剥夺了参赛资格,原因是“抄袭”——自己抄自己。这也算是其创作生涯中一次有趣的插曲。 张天涯本人不大重视他的小说,因其数量极少故。但《四月飞花之往事如烟》虽云粗糙,其实流畅。手法上乍看似是效仿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的《少年文艺》,是对一位老友的回忆,其实自出手眼,远远超越一般杂志文的水准。张自我批评“就像一个外表光鲜的美女被鱼刺卡住喉咙,她的如缎肌肤解决不了她的痛苦。”意指文气流畅补救不了根本的缺陷。其实在这部小说里,我们能够见到他的机智幽默的文笔,若隐若现的情绪,甚至略带一点人生离合的苦味。有的人眼高手低,张在小说上却是眼低手高的。 他本人时常处于困惑中,或称是一种无可言喻的危机感或是自我封闭、自我嘲弄。我们看他在一篇文章提到“许多时候会幻想自己突然失踪,六天之后回来,父母已经有了新的儿子,妻子已经改嫁,儿女散落四方,我一个人坐在村口的老树桩上,低声啜泣。我向一位心理学博士讲了这种幻想,他诡秘的笑容更表明他是一位心计专家:你已经对你的生活感觉到心虚,你可能找到了出口,也可能走到了末路。”对于一个有天分的作者,这种困惑妨碍他持续的、稳定的表达他的思想,和客观的、冷静的观照生命,确是应当引起警惕的。他不是走到了出口、末路,而是走在了十字街头。如何调适自己的心境、文境,朝哪一个方向侧身,端看他自己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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