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成一棵树
村子里有个风俗,生个男孩,家里的男人要去折一根桑树的枝条,拇指粗细的就行,截取一段用红绳弯成一把弓,箭就用高粱秆代替,箭头上拴一块红布,大红色的,这块红布是从孩子父母成亲那天父亲胸前攒红花的红布上剪下来的。
这是不是能证明我们的祖先曾经是善战的民族,生个男孩就期盼他长大能拉得开硬弓,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做完这一切,就把弓箭拴在大门的门楣之上,昭告天下:此门庭添喜事了,生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桑树在我们这里,起码在我们村里不多见,偌大个村子仅有吴老太家一棵。
一到麦子成熟的时候,桑葚也由红变紫,吴老太家也因此热闹起来,全村的孩子们都惦记着美味无比的桑葚。
每到这个时节,吴老太的脸都裂成一朵花,眼眯成一条缝,喊着每个孩子的名字,端出早已打下来的桑葚招呼孩子们。
可是有一件事困惑着我,我们每个人的生日吴老太都能准确地说出来。
祖母告诉我说,那是因为那棵桑树的原因——每家人生了男孩都要去跟吴老太索要桑枝做弓箭呢。
去的时候拎一把红鸡蛋,每到这个时候吴老太都会双手合十念叨一句:欢喜啊,长命百岁。
吴老太真就活到了一百岁,据说还不止一百岁,出殡那天,全村的人都去送她,那面旌旗上印着吴老太的岁数——109。
吴老太每收到一家人的红鸡蛋,第二天必定拣篮子里最大的鸡蛋二十个,再加上一斤红糖,二斤小米,踮着小脚去送上祝福。
每当吴老太进门的时候,婆婆都会把鸡蛋红糖小米单独放到一边,作为儿媳生完孩子的第一餐,然后撸起袖子做手擀面作为回赠。吴老太吃遍了全村人的手擀面,所以才会这么长寿么?
大姐说那是长寿面,应该就是这个原因。婆婆们的手擀面,倾注了做奶奶的感情与喜悦,还有对好日子的期盼,肯定美味无比。
吴老太不管吃谁家的手擀面都会一个劲地夸好吃好吃。
我觉得不尽然。我觉得吴老太本身就是一棵树,一颗桑树,一棵给人们带来期望带来快乐的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