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池阳居士 于 2018-11-24 21:46 编辑
(四)
人们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清溪河里有取之不尽的鱼虾。除了汛期,清溪河里的水都是平缓地流淌,在通济桥下,渔民在两个桥墩之间放置了拦鱼的竹簾子,河水从竹簾子空隙处流走,数不清的小鱼被阻隔在竹帘簾上活蹦乱跳,有小鲫鱼、鲳子,还有弯丁鱼和河豚。离了水的河豚鼓起大大的肚皮,像个小皮球。
清溪河里鱼多,搞鱼的方法也是各显神通,除鱼老鹄捕鱼,还有扳罾、撒网、钓鱼、摸鱼…。最省事的是摸鱼,不带任何工具,只要背个鱼篓就行了,当然,摸鱼也要有经验,知道河里哪里鱼最多,就在哪里下手。在南门大桥,桥南东侧离河道不远的地方,被人们称为“潭”,那里的水深不见底,一年四季从来没干涸过。所以鱼特别多,只有水性好的人才敢去“潭” 里摸鱼。 一到冬季,数久寒天,那些摸鱼人都喜欢来“潭”里摸鱼。这时候“潭” 里的水不冷,鱼儿都成群结队地聚集在深潭里过冬,“摸户” 们脱光衣服,只穿一条裤叉,腰里系着鱼篓,临下水前喝两口烧酒,便赤条条钻进刺骨的河水里。等到上得岸来,人也冻得只打哆嗦,不过那鱼篓里也装满了一篓鱼。这时在河沿的滩地上点燃早已准备好的一堆茅草,蹲下来暖暖身子,穿上衣服。和满满的收获相比,吃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把这些鲜鱼送到鱼行里卖个好价钱,割肉打酒,再买点卤菜回家,一家老小何等欢悦。 在清溪钓鱼那可是悠闲的事情,清溪河边垂柳依依,尤其是桥南刘家那段河岸,垂柳婆娑,浓荫蔽日。夏天这里特别凉,住在桥北的住户,洗衣浆衫都过桥到这里来洗。不光城南的人喜欢钓鱼,孝肃街、继武巷里喜欢钓鱼的人,也一大早就走出通远门,过大桥到桥南的柳树荫里钓鱼。这期间钓的都是游鲳子,这种鱼喜欢浮在水面上,成群结队地挨在一起游动,极其容易被钓上来,但钓游鲳子速度要快,否则它会吐钩。的确做什么事都要有经验,鱼钓得多了,也就能摸清它们的习性。 清溪河里鱼虾多,空手大巴掌的到河里也能摸到几条鱼,桥底下石头缝里有鲶鱼,桥墩子麻石条之间的空隙里有鳜鱼藏身,这种鱼很难捉,它的鱼鳍像刀样锋利,一不小心就会划破手掌。孝肃街吴家大屋的福余,小名五儿,比我大几岁,是我们街的孩子王,也是个抓鱼的能手。他常在河里摸些小鱼小虾,有一次他真的逮到一条大鳜鱼,他把鱼卖给了鱼行。用卖鱼的钱买了两张电影票,兴高采烈的邀我去电影院看电影,还在电影院门口买了两小包瓜子,我们一人一包,嗑着瓜子,趾高气扬,大摇大摆地走进电影院。平时很少有钱买票看电影,不是拣票根,就是翻墙头,躲在角落里不敢喘气。今天有自己的座位,嗑着瓜子,好不舒坦!我们分享着那条大鳜鱼给我们带来的快乐。后来才知道,那天为了捉鳜鱼,五儿的手还被鱼鳍划伤了。
(五)
城里的孩子都喜欢上齐山玩,因为听大人说齐山有七十二个洞,都想上山一探究竟。山上荆棘遍地,杂草丛生,许多洞穴都被嶙峋的乱石和一人多高的茅草遮盖着,难以寻找。去过无数次齐山,也只进去过几个山洞,滴水洞、华盖洞、蝙蝠洞极易找到,每次上山,这几个山洞都是要进去的,特别是滴水洞,洞顶长年不断地向下滴着清凉的水珠,口渴喝上几口,清凉中带点甜丝丝的感觉,爬山都不觉得累了。 当然,玩得最多的地方还是清溪河,游泳、抓鱼、打水漂,都能让人大显身手。有个和我一起在私塾读书的同学,名字叫禄寿,可能是父母望子成龙,希望他将来高官厚禄,福寿绵长,给他起了个这么大气的名字。他是家中的独子,父母宠爱有加,十多岁头上还拖着个小辫子,一看就知道是个惯宝宝。他家住在牌坊街,从望花楼往上走,不远处就是他家,一栋深宅大院,幽深寂静。 那时我们读书的私塾在杏花村酒厂旁边,三间土墙的草屋,教书先生姓黄,人称黄老先生,是湖北英山人。在私塾我禄寿同学了两年,常常一起在老街里玩耍,记得有天放学后,禄寿约我们几个同学去清溪河,他瞒着父母把家里的鸡罩和竹篮拿出来,到清溪河里罩鱼。在桥南河边的一处浅滩,禄寿把身上衣服脱了个精光,光着小屁股拿着鸡罩在河边浅水里寻找游动的鱼儿,我和另外一个同学负责照看禄寿脱下来的衣服和拿着竹篮准备装鱼。 河水很清,能看见小鲳子游来游去,等禄寿把鸡罩往鱼群里一按,鲳子鱼四处乱窜,灵活地从竹鸡罩的空隙处逃得无影无踪。鸡罩只能罩大鱼,大鱼都在深水里,十一、二岁的小孩谁敢往河中间跑。就在这个时候,不知哪个邻居从桥南经过,把禄寿下河捉鱼的事情告诉了他父亲,吓得他父亲三步并作两步,气喘吁吁地跑到河边,手里拿着一把竹丫丝,把禄寿拖上岸,用竹丫丝对着禄寿的光屁股紧抽,边打边骂:“我看你还敢不敢到河里来抓鱼!”竹丫丝打人痛,又是光屁股,痛得禄寿鬼哭狼嚎,用两只手抱着屁股,不停的喊着:“不敢喽,不敢喽”我们也吓得丢下竹篮撒腿往家跑。第二天上学,我看见禄寿的手背上还留下了几道伤痕。 禄寿的父母是很惯他的,但是跑到清溪河捉鱼是很危险的,不教训不行。清溪河常有小孩溺水的事情发生,也是我私塾的同学,他姓桂,家离清溪河不远,常到河里游泳、打水漂,一块小石子从他手里着抛出,从河这边旋转着一圈接一圈,漂向河中间,几乎停不下来。有天放学,我们有说有笑地各自背着书包回家,想不到那天的分别却成了永远,第二天,他的座位空着,听先生说:“昨天放学他去清溪河游泳淹死了,父母哭得死去来,养这么大突然走了,多伤心哦。”严厉地告诉我们:“你们以后不准到清溪河去玩”看着那个空空的座位,就会想起那个活泼好动的同学,仿佛正在河边打水漂,一圈一圈的涟漪向河心散去。
(六)
城南除一部分是贵池的原居民,其余全都是从枞阳、桐城、庐江、无为等地方迁来的。所以都说这些外来户是“从江北到江南,一担稻箩挑过来的”。他们来到这座江南小城,这里物产丰富,生活安定,大多是靠手艺谋生。城南这块小小的区域不仅有石匠、木匠、漆匠,还有铁匠、砖匠、皮匠和银匠。 说到银匠,就是专门加工银器,如银手镯,银项圈,长命锁等各种银器的行当,银匠有双灵巧的手,一把小锤子和几支粗细不等的铁钻子,整天是叮叮当当敲个不停,将各种精美的纹饰錾刻在大大小小的银器上,花鸟虫鱼,维妙维肖。一盏酒精灯,在银匠的操控下,变得炉火纯青,在力与火的交融中,一件件银饰品绽放出夺目的光彩。 知道皮匠这个行当的人肯定不多,皮匠不是做皮鞋的,而是指加工牛皮的工匠,当时城南有两个皮匠师傅,离通远门不远的城墙边上有户人家是做皮匠的,还有在包公井对面有家也是做皮匠的。常从他家门前走过,看见在阳光下靠墙晒着整张的牛皮。 皮匠加工的牛皮都是来自附近乡村,绝大都多数是送货上门,皮匠收到牛皮后,先要用锋利的刀将牛皮里面残余的碎肉削掉,使牛皮变得很平整。这是个非常细致活儿,要一丝不苟,弄得不好削破了皮,那整张皮就卖不上价。削整后,还要将牛皮放到石灰池中浸泡,让灰石水烧掉牛皮中的脂肪和去除难闻的血腥味。这段时间不用操心,都交给时间打理。经过一段时日的等待,捞出来用清水洗净,再用细毛竹将牛皮撑开,绷紧晒干。这些制作完成的牛皮半成品,一般都销外地的皮鞋厂。 老南门这片土地,经商的财源茂盛,靠手艺吃饭的工匠,也是生意兴隆,人们安居乐业。街市的热闹可谓不言而喻,特别是茶馆,茶客们谈笑风生,就着美味早点喝着开茶,油条花生米外加香干臭、酱生姜,边喝茶边谈白(聊天)家里事、街上事、天下事无所不谈。听老人们说早年这里还有遛黄眉的斗蟋蟀、斗八哥的。在这里喝茶吃的早点,小粑那一定是必不可少的,从桥南到齐山有十八家卖小粑的,有句老人常说的话:“齐山埂十八家,家家卖小粑”,可见小粑在当时是很有名气的。有段顺口溜是这样说的:“若问谁家粑最好,江奶奶的粑顶呱呱!齐阁奶奶的也不差。江奶奶的腊肉咸菜心。齐阁奶奶红糖豆沙心,两个铜钱三个粑……”城南清晨的茶馆里那可是热气腾腾,粑香缭绕哦。 城南的许多人家,都喜欢在房前屋后和或院子里栽花种草,过着忙碌而雅致的日子,有几户人家还特别喜欢种植牡丹花。每年牡丹盛开的时候,养花人都互相邀约,看谁家的牡丹花开的又多又好,便都去花主道喜。因为牡丹是富贵花,能盛开在谁家,谁家就会走鸿运了。有一年城南有个老石匠,家里的一棵牡丹开了九十九朵花。那是株水红色的牡丹,九十九朵一起绽放。轰动了全城爱花的老人,他们都纷纷前来给牡丹披锦挂彩。家住九华街,家里也养了许多牡丹的藕姓老人,还有郭西街的郎老先生都来到石匠家,在牡丹花前敬酒作颂,石匠家里热闹非凡,老石匠满怀欣喜,乐不可支,像办喜事样盛情款待来客。次年老石匠的儿子果真考上了清华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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