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我们公司有个叫无双的小姑娘，她之前谈了一个男朋友叫黑皮，无论是长相和人品都配不上无双。大家都觉得奇怪，无双怎么能看得上黑皮呢？有一次闲聊，无双提起她和黑皮相恋的时间，正是她妈妈刚刚去世的那半年里，我就恍然大悟了。
因为我和无双做过一样的选择。我那段时间的情绪实在是很糟糕，尤其是一想到妈妈从前一直对我感叹:你什么时候才能带个男朋友回来给我看看啊？难道我活着都看不到你结婚了吗？
一语成谶，她果然没有看到我结婚。我自责极了，为什么我那么糟糕？连这么简单的心愿，我都完成不了？
有个男生那段时间常常过来陪伴我，我和妹妹当了一段时间的无业游民，只有他天天来陪我们，他叫阿坤。
阿坤和我认识有几年了，从我认识他的那天起，他就待业在家。他从前是个的哥，开了好几年出租车，攒了点钱，跟谈了几年的女朋友预备结婚。可毫无预兆的一个早晨，女朋友就连人带存款一同消失了，给他留下了一封分手信。
他这才知道女朋友已经劈腿她的男同学好几个月了，现在是奉子回去跟男同学结婚了。阿坤遭此重创，一下子心灰意冷，把出租车卖了就要千里迢迢去大闹女朋友婚礼。
大家都忐忑不安地等待着阿坤大闹婚礼的新闻出现，因为阿坤是个打起架来不要命的愣头青。可是，阿坤静悄悄地回来了，请兄弟们吃了顿饭，说是庆祝他恢复单身。
有人憋不住地问他是不是杀人灭口了预备要跑路了，他哈哈一笑说他没动新娘新郎一根手指头。他说他临走的那一晚，他妈妈给他下跪了，劝他别干傻事，他不想当个不孝子。
后来我跟他认识之后，他对我说的又是另一个版本，他说他看到前女友穿着婚纱站在酒店门口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是个混蛋。他说人家不想嫁给一个混蛋，有什么错？
我一点没觉得他很混蛋，我反而觉得他特别仗义。他问我:那你愿意嫁给我这个混蛋吗？
我朝他扔牙签:呸，不愿意！
我知道阿坤一直很喜欢我。因为我们第一次见面他就说:你长得可真像我前女友。
我那时还跟小卢谈着，他试探过我两次，被我敷衍过去了，他后来就没再提。我一直对阿坤无感，我不喜欢他的游手好闲，消极颓废。但我又很喜欢和他一起喝酒吹牛逼，什么玩笑都可以开。他就像是我的一个——哥们儿。
我一直清醒地认识到，我和他是不适合进行一段亲密关系的，这和谁喜欢谁都没有关系。可我却在失去妈妈的这段灰色岁月里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在老家奔丧期间，我手机欠费了，那时不能异地交费，网络也没普及，我只能请合肥的朋友们帮我交，我翻了一圈电话本，没有找到可以交电话费的人。因为我实在不想在电话里跟人解释是因为什么才需要在老家呆上一阵子。人在极度脆弱的时候，是不想被任何人打扰和追问的。
我只能打给阿坤，是他起大早借车帮我追上回南通的长途车的。我用公用电话拨通了他的号码，他一看区号就知道是我，我都没有开口，他就说:我等下就下楼帮你交手机费，刚刚打你手机欠费了，我翻箱倒柜终于翻出了一百块钱……
他很穷，因为一直没出去工作，天天对着电脑玩一个叫梦幻西游的游戏。他家人都觉得他没得救了，浪费生命，但我知道他是被前女友伤狠了，一直没缓过来神。他自己也说，没什么动力能让他继续奋斗了，先混着吧！
我和小卢分手的时候，也跟着他过过几天醉生梦死的日子，有时人丧着也挺舒服的，可以暂时麻痹自己。但我缓过来了就开始鄙视他的丧，又继续跟他分道扬镳。
我在这段灰色日子里对阿坤忽然产生了很奇妙的感觉，我觉得如果我们在一起了，他会因此重新振作，而我也可以有个人相互取暖。可是，傻姑娘，这不是爱情啊！
我和阿坤的感情仅仅维持了半年，在这半年里，我吵完了这辈子所有的架。我觉得我变成了一个多疑敏感又势利的女人。我为了他天天玩游戏吵;为了他常常带狐朋狗友来家里吃喝玩乐吵;为了他在新公司里随意替别人出头打架吵……
可是这些都是我曾经都能理解他的事情啊，是我变了，而他一直没有变。是我觉得他有了我就应该改变。可一段好的感情，又怎么需要去改造对方呢？不是应该彼此欣赏，彼此自愿改变吗？
这是一段多么糟糕的感情经历啊，我亲手弄丢了一个可以当一辈子哥们儿的男人。
我们分手了—— 14. 爸爸来合肥了。接他的那天，他戴了顶遮阳帽，可那天太阳并不大。 我们有好几个月没见了，他看起来又黑又瘦。我带着他七拐八拐才到了我租的房子，他一路上都微皱着眉头。 知道他要来，我临时搬了张折叠床，与我们的床呈L型摆着，中间隔了条帘子。他省惯了，不愿意跟我去饭店吃饭，我就买好了菜等他来烧。 我们围在一张折叠桌上吃饭，他让我把门虚掩着，然后才摘了帽子。帽子摘下来的一瞬间，我的眼泪一下子就冲进了眼眶。爸爸的头发几乎全白了，显得他的脸更黑。他花白的头发因为戴帽子给压趴在了头皮上，看起来像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我再也忍不住地哭出了声。 爸爸也哭了，眼镜片上迅速地斑驳成一片。但我们很快就各自平复了心情，我和他骨子里都流淌着相同的血，我们都是那种不愿意让别人担心的人。 爸爸替自己倒了杯酒，对我努嘴:你也来点？ 我说好，他便替我满上了一杯。我俩都举杯喝了一口，白酒的辛辣充满在我的口腔里，特别像我当下的生活。 爸爸问我会不会染头发，回头买点染发剂帮他染一下，他是个举止得体的男人。他说他要考虑改行了，原来那一行的生意，不太好做了，不改行都养不活自己。我难堪地沉默着，没有勇气说出我养他这样的话来。事实上，对于养家糊口的责任，我一天也没对我的爸爸妈妈做过，直到现在，我都充满着自责。 吃完饭，爸爸午睡，我便出去买染发剂。那时我已经送妹妹去化妆学校学化妆了，我自己跑好几个美容美发学校代美甲纹身课，收入还不错，但不太稳定。 爸爸在周谷堆市场找了份工作，当一家蔬菜批发部的会计。他工作非常认真负责，才去干了半个月，就把原来的烂帐给整理的井井有条，老板对他非常满意。我很感激爸爸把他认真的品质遗传给了我，这让我受益终生。 他又发现了好几个帐务上的漏洞和冷库电耗的原因，一下子帮老板省下了一万多块钱。回来他喜滋滋地告诉我们，妹妹问:那老板有没有给你涨工资啊？ 他笑眯眯地说:做不做这是我份内的事情，涨不涨是老板的事情，如果他值得我帮他干，那我就一直帮他干，如果不值得，我就走人。 我们在一间屋子里住了小半年，直到对面屋子的人家搬走，我租下来，才和爸爸分房子住。我们是和房东住在同一幢楼房里，三层的楼房，我们住在二层。二层只有三个租户，一上楼梯，是我这屋和对面的小廖姐姐一家，再往里，小廖姐姐家隔壁，是一家开两元超市的夫妻俩。 小廖姐姐的老公是开长途货车的，就是我前面写过的把儿子晾在门口干柴烈火的…… 开两元超市的夫妻俩，女的姓朱，男的姓胡，北方人，两口人很热情好客。我们是最后搬进来的，一来，胡大哥就帮我抬东西。后来爸爸来了之后，他和爸爸的关系很好，常常来我们家喝酒。他每次来喝酒都会自己带两个菜，从来不白吃白喝。 过完年，他们一直过了正月十五才过来，两元超市也挂上了转让的牌子。当天夜里我起夜上厕所，经过他们门前时听到小朱姐姐在低声啜泣，胡大哥还说着什么。第二天我告诉爸爸，爸爸说人家的事你别乱打听。 我看到小朱姐姐的眼睛肿得像两个烂桃子，我跟胡大哥打招呼，他也看起来心不在焉的。我下楼买菜正好碰到了小廖姐姐，她和小朱姐姐经常腻在一起闲聊的，我还是按捺不住地问了她，这一问，问出了一桩悲惨的故事来。 原来胡大哥夫妻俩生了三个女儿，一个儿子。为了生儿子，夫妻俩被罚了不少钱。今年过年回去，他儿子正好十岁，他们整年不回家的，就给儿子提前过一下十岁生日。 年初八，他们家就请了要好的亲戚们，给儿子办生日宴。晚上大家还买了满满一车烟花过来放，运烟花的小货车倒车的时候，他们儿子刚好蹲在地上系鞋带，司机从后视镜里没看见，一下子就把孩子给撞到了，碾到了脑袋…… 儿子没了，朱大姐哭死过去好几回，第二天夜里还在家里上了吊，幸亏发现的及时给救了回来。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却不各有不同。对于胡大哥一家而言，丧子的痛苦远胜于一切。 我跟爸爸说了，爸爸久久没有出声。当天晚上，爸爸端着菜到胡大哥的两元超市里喝酒，两个大男人喝到半夜，回来时，爸爸的眼睛也通红着。 没多久，两元超市盘出去了，胡大哥和小朱姐姐收拾收拾准备回老家去了。我说我要租他们的屋，他们把床和衣橱都留给了我，还留了许多两元超市的锅碗瓢盆给我们。小廖姐姐说，小朱姐姐去医院做了输卵管复通手术，预备再生个儿子。她说北方农村，没有儿子会被别人看不起的。你看我运气多好，一生就生了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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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18-11-14 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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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1-14 12:4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