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初识孟郊这首《游子吟》是从电影《一江春水向东流》里的一个镜头。那时候自己还小,刚上学的年龄。母亲句句给我讲解,好在前两句不怎么难懂,只是最后一句的深意,小孩子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出多少的。
直到几年后,为了求学,我离家越来越远,从初中的七八里路到高中的几十里再到大学的几千里;直到为了生活,我自己工作、结婚、生儿育女再到今天自己的孩子即将跨入大学的门槛远离我们;直到如今母亲年逾古稀,而自己常年在外地奔波,甚至连续几年没法回家看望,我才终于懂得了诗人那句力道十足而又发自肺腑的诘问。面对深厚无私的母爱,天下有几人能真的回报得了,又有多少人该扪心自愧啊。
无法回老家探望父母,上了年龄的我经常在夜深人静时想起小时候的许多事情,关于母亲的那些记忆片段,无论是快乐的,还是伤感的全都恍如昨天,一点点、一幕幕充满温馨,清新如故......
记得我家当年是村上最先有缝纫机的一户人家,母亲每到过年前就忙个不停。村里人都说她做得衣服洋气,合身。一入冬大队会计把布票按人分到各家各户后,人们就纷纷忙忙买来新布到我家排队做衣服。整个冬月腊月的夜晚,母亲几乎每天熬夜给乡亲们做衣服。每当看见别人满意地试穿完新衣,母亲脸上就会露出开心的微笑,而在母亲身边玩闹的我,也会跟着母亲一起感到满足和自豪。要知道,那时候农村的日子相当贫穷,一套衣服要是做坏了没法改,大家要心疼好些天的。因为母亲做衣服从不收钱,乡亲们一般会送给我家一些糖块、桃酥、鸡蛋等好吃的礼物,我们家兄弟姐妹也就比别家的孩子多了些口福。最令小孩子高兴的是,村里几乎没有谁家没穿过母亲做过的衣服,所以,我家的孩子尽管几乎每次都是最后穿上新衣过年的,可在街上,多么调皮捣蛋的孩子也不好意思欺负我们。
记得母亲是村上第一任也是教出孩子最多的幼儿教师。1976年夏天,大队办了个育红班,村里念过中学的人奇少,有几位年轻的当了民办教师,大队干部说母亲上学时学习最好,就把育红班老师的位置让她占了。由于家境窘迫,母亲未能读中学,而她小学时代的伙伴凡是读了中学的,几乎全成了吃公粮的干部,这一点,母亲每每提起,总有一丝淡淡的遗憾和无奈。纵使如此,母亲的教学能力依然十分优秀,她先自学了拼音,然后发挥擅长乐理的天赋,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识谱,并且自掏腰包,从新华书店买些连环画、童话故事给孩子们看。上过母亲的育红班的孩子,对母亲教过的歌、讲过故事总也难忘,甚至有些毕业上了一、二年级的,在课间竟然跑到母亲的课堂听故事。当时,母亲给孩子们讲的是《木偶奇遇记》。
没有读过几年书的母亲,深知失学对农门子弟的痛苦。母亲和父亲商议,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家里的孩子供上大学。村里有户人家的孩子复读了几年未能中榜,他的父母决意放弃,准备让孩子在家老老实实种地了,母亲知道这事,到他家劝说他的父母再坚持一年,结果,第二年那孩子终于考上了,据说现在烟草局工作,每次春节回家,都会来我家坐坐。而我家的孩子,在父母的呵护和鞭策下,姊妹几个全上了高等学府,成了吃公粮的人了。这,也是全村独一无二的。其中,母亲和父亲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怕是我们不管怎样也难以想象的,不管怎样也难以回报的。
直到今天,母亲的孙辈们都上大学了,母亲过些日子就会打来电话,嘱咐孙儿们一定要好好学习,一定要听话,要老老实实做人。老人的絮叨听起来确实多余,可仔细想想,能有这么喜欢絮叨的亲人一直健在,确实是我们晚辈的最大幸福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