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父亲 昨天在指间看到那些真情流露的文字,不由想起自己的父母亲。真情唤醒真情,真情传递真情,这大概是网络的妙处。这两篇字,写于三年前的父亲节。写父亲时,费了些心思,母亲篇,随意很多,这有点象父爱母爱的区别,父爱如山,想起来,是澎湃,是激烈。母爱,却似满天繁星,碎碎的散于记忆,即便落笔,也找不到亮点。 零七年,父亲因酒精中毒,半个身子失去知觉,医生说可能中风,也可能**。与姐妹们在电话里,哭过多次。意识里,觉得亲爱的父亲,留给我们的时间,不会太多了。我把这篇字,发给姪女,让她读给父亲听,我要告诉他,女儿的感谢,女儿的愧疚。当天,我收到父亲口述侄女记录的邮件,他说,我的青春寄语令他感动,从文中看出,我进步很大,这是先生的帮助,他感谢先生。那刻,我感受到另一种父爱。父亲与生先,在书写男人的心约,那种责任的传递,亲情的位移,他的所思所想,是要给女儿,一片更安全更持久的依靠。 父亲非常要强,因病,左腿不听使唤,走路己不稳当。好心的妹夫,买了拐杖,他硬是不肯用,也拒绝母亲搀扶。他记住了医生的话:坚持煅练,可能恢复。生病的半年,除了吃药按摩,他坚持每天早晚绕操场步行二十圈,前行十圈,倒行十圈。在电话里听妹妹讲起这些,我为七十岁的老父亲,深深感动。也许是上天不忍折磨这样一位老人,半年后,他的腿好了,只是,再不能举起心爱的酒杯。 母亲对于女儿,娘家一词,最能体现她的份量。嫁出去的女儿,娘家,是精神的天。这片精神的天空,母亲正是那遮云避雨的圣手。如果没有母亲,娘家的路该是多么无趣。 深深体会母亲的爱,是在自己走向母亲之时。得知我怀孕后,父母双亲,匆匆从老家赶来照顾。母亲说:你离家独自来深,没帮过你什么,我们要借这机会,好好补偿。母亲带来很多尿布,她亲手缝制的,那几天,阳台上花花绿绿晒满了那些布片。每晚,母亲在公司门口,等我下班,然后搀着手一起回家。她不厌其烦地讲述如何带养新生婴儿,然后回忆我们小时的趣事。几个月时间,在父母的照顾下,在孩子的鼎立支持下,我的体重由九十多斤飞到一佰三十多斤。孩子在父母和先生的期待中落地。当我被推出产房,母亲悄悄在我耳边说了句话:我观察了下,同病房的,孩子一出来,男人就抱了孩子一边喜去了,只有你家,一直等到你出来。然后冲我得意一笑。那一刻母亲的小心思,多么可爱。女人成为母亲,是一个生命转折,更是一个情感转折,会体会到很多孩子期,不明白的苦与乐,不明白的忧与甜。
父母亲现在更老了,老得象孩子。电话里,母亲总向我投诉父亲,不服老,自尊心太强,对于身体零部件功能退化,不能放宽心态。而父亲,也有自己的说法,说母亲太哆嗦,走路慢,都不爱跟她一起出门了。母亲说:你年轻时怎不嫌弃,老都老了,还挑三捡四了。经常他们在那边拌嘴,我在这边笑。 唯愿上苍多给我些时间,听这对老孩子唠叨。
(二)父亲
“爸爸吃排骨挺掉了两颗牙,”多年前姐姐电话里的话,记得很清楚,一如记得那时心情。那天,我们聊着父亲,悲伤,一小圈一小圈从这头传到那头,又从那头传到这头,父亲老了!
后来,目睹父亲因母亲忘带身份证无法坐飞机回家,与母亲吵嘴;不顾及我们正睡觉,清晨在客厅大声看电视;执意花几万元买刊号出版他并不光鲜的文字,便豁然而宽容了。人,终究要老的,且顺从。
许是因了这老,年轻的父亲,一不小心就会从脑里溜出,似一种炫耀,一种诱惑。
按自己的观念,男人提个菜篮子,是不能容忍的。父亲,是个例外。他那彩色胶条编织的六角蓝子,提着我们整整一个童年的馨香。那时母亲忙,绝大多数时间,父亲买菜。中午放学,饭还没好,几双手,总爱去六角蓝子里掏。它从不让我们失望,桃子、西红杭、地瓜、莲蓬,沙梨。栀子花开的季节,父亲会赶在我们上学前把菜买回,一排白得耀眼的花哨兵似的立在蓝子边角,我们的辫子就变得很香很香。菜蓝里的父亲细腻的,轻柔的,赶走了贫乏的年代。
高二那年,少得病的父亲被一场急病击倒。检查说脑里长瘤,良性恶性有待进一步检查。母亲交待我们姐妹后去了医院照顾。很害怕,想了很多,关于父亲,关于生活,关于生命。每天上午两节课后,有20分钟的大休息,我跑回家把米淘好蒸上,姐姐下班顺便买菜,我再下课,差不多就可以吃饭了,还有妹妹。我们变得很懂事,不吵嘴,不偷懒,只是很少说话。晚上,安静得令人窒息。半个月后,母亲带来消息,父亲良性的,快出院了。姐妹一起笑得泪水打转。时常想,那应该是生命老人开的玩笑,那个玩笑说:父亲是山,是我们不可撼动的大山。
来深后第一次回家,首顿饭,父亲做的。我吃,他们看。父亲看着那盘一直没动的虎皮尖椒着急说,这个你最爱的,尝尝,还是不是原来那么好吃。父亲不知道,南方的天气,不宜辛辣,我己经退化了。又一次回家,母亲指着火锅说,家里兴吃牛筋,父亲三天前就买了,怕不烂,一直用煤炖着。牛筋入口即化。父亲说,这次牛筋买假了,真正的应该炖不烂。我低着头,一勺又一勺,吃着父亲的心。
我不是乖巧孝顺的女儿,十五岁的那一次,便是证明。
父亲迷上了麻将,总晚归,母亲难免罗嗦。那晚,母亲牢骚后,告诉我父亲的去处。血气方刚吧,自己。找到那家,敲开门,直冲房间。没顾父亲的同事,没顾父亲的领导,这样的开场:“都是老党员,现在不正整党风吗?思想报告不知道写到哪去了……”时事政治掺和着自己对麻将的理解。在惊异尴尬的目光里,我怀着蠢蠢的快感离开。
父亲没有马上回来,直到我睡还没回。第二天早晨,母亲悄悄问我,昨晚说什么了,父亲回来大发雷霆,门都差点踢坏。中午,父亲青着脸,我想叫,没敢。第二天第三天,一直偷偷瞟父亲,想着目光恰巧碰一起,就可以顺理成章叫,可父亲不看我。这样持续了一周,父亲没软,我也没叫他,我想他不会原谅我了。中考那天,我找着自己的考场和座位号,没料到,就看到父亲。他远远地冲我招手,笑着说,好好考。那天午饭时,我叫了父亲,很小声。
我欠父亲一声对不起,初三,十五岁那年。它象一根刺长在心里。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打电话回家,父亲或母亲,收线时,总会说谢谢。我说,该由我说。他们说,要谢谢我的关心。谁该谢谁?作为孩子,我断然受不住父母言谢。如果父母,执意不接受孩子们的感谢,就把这谢意送给上苍吧,感谢它,赐我们今生父女缘。
(三)妈妈的吻
妈妈儿时给我的吻,都己随时光轻飞遗落风中。来深后回家的第一春节里,妈妈那轻轻一吻,尤其令我思念。
打工的经历,让从没出过远门的我,知道了什么叫人间冷暖,家的概念从没有踏进家门的那一刻来得真实,深切,令人感动。整个假期,我很少出门,久别的父母姐妹有太多的话要说,喋喋不休的鸡毛蒜皮在那时都是恰如其分。在浓得化不开的亲情里,我大口呼吸着家的温暖。
一天早晨,睡懒觉,其实早就醒了,只是不愿起床。那天三姐也回来了,隔着客厅隐隐听见她在帮妈妈做早餐。妹妹己起床,不时出入房间带来一阵冷风,我把被子拉上些盖住下巴,躲在被子里听她们三人脚步凑出的杂乱音响。妈妈年纪大了,拖鞋总在地上拖来拖去;三姐人胖,拖鞋踏地没有尾声,落地很有份量,整个地板都象被振动;妹妹的脚步最轻快,几乎没声音。听着她们的拖鞋三重唱、厨房隐隐传来的锅碗瓢盆交响曲、偶尔传出的笑声,我在暖哄哄的被子里,眼睛都不想睁开。
门外响起开锁声,是爸爸买菜回来了。一阵窸悉嗦嗦后,妈妈让妹妹叫我起来吃早餐。妹妹不知在忙什么,没回音,妈妈再叫,还没回音,自己径直朝我睡的房间走来。
不想早餐,于是翻个身,装出熟睡的样子。妈妈轻轻开门,小声唤我的名字。我装着没听见,均匀地呼吸着。妈妈悄悄来到床前,见我没醒,不再叫。突然,她弯下腰,在我脸上轻轻吻了下。那一瞬间,只觉自己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被妈妈吻遍,那些欢快的细胞托着我飞起来,飞起来。。。。。
我忍住没有睁开眼睛,我怕惊动了妈妈。直到她走出房间,才睁开眼,己是泪如泉涌。
我的妈妈,同她那个年代大多数家庭主妇一样,没读过多少书,说不出什么人生大道理,做不出惊天的事业。她用自己坚韧的性格,坦荡的行为,养育了我们五姐妹,默默地照顾多病的爷爷、瘫痪的外婆,自幼失去母亲的堂妹。。。。
妈妈的吻,一曲响彻童年的老歌,一帧记忆里最温馨的照片,一眼生命里最甘冽的清泉。妈妈,谢谢你,谢谢你在我能够保留自己记忆的成人时,给我的吻,让我在有生的日子里想起妈妈是那样那样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