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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后看《红楼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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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红楼梦》,我想先从王熙凤谈起。
王熙凤诚然是可恶的,依仗权势,连太守都敢欺压,生生地逼死一对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有情人。此外,她还收受贿赂、大放高利贷、贱价强买田地……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但是王熙凤却并非全无人性,这里我想举一个例子: 在翻检大观园时,查出了司棋与其表哥潘又安私通的情书,在封建社会里,女子嫁人,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私通男子,便是大逆不道,何况司棋又是贾府这等体面人家的奴婢。 因为这一次翻检大观园,是王善保的妻子闹起来的,而司棋又是王善保的外孙女,所以王善保家的可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闹了个灰头土脸,因王善保的女人平时就很飞扬跋扈,所以大家见她自己查出了自己外孙女的不是,都暗暗叫好,心里称快。甚至就有当面耻笑嘲讽的。 凤姐虽然看着也高兴,但却提防着司棋要寻短见,因此吩咐了两个老婆子,要把司棋好好看管起来。 由此一事可以看出,凤姐遇事,实在是比旁人深想了一层,而且她虽然贪婪霸道,却也并不把人命当成草芥。 凤姐没读过书,然而从小就有杀伐决断,以至于秦可卿去世后,贾珍和宝玉首先想到的,就是要托她帮忙料理后事。 偌大两个宁国府和荣国府,凤姐打理起来井井有条,治得下人敬畏,平辈敬服,长辈称道。 然而,却也就是这个凤姐,把两府打理得闹出了大亏空! 为何? 首先是缺少监督;凤姐平时奉承贾母、巴结王夫人、刑氏等几房夫人,对宝玉、黛玉、宝钗、探春、迎春、惜春有照顾有加,使得这些在贾府属于“重量级”的人物,对她都非常满意和放心。 贾母并非是一个只会吃吃喝喝,和太太婆姨们顽笑的主儿,这从她在宁国府被抄,贾家一败涂地的时候站出来拿出私房钱来力挽狂澜、分配调度的时候,就可以看出,她才是贾家的主心骨,平时她虽然不大理事,可是有事来的时候,她不怕事,能办事,其实她才是理家的一把好手,比之凤姐,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是贾母毕竟年高了,而且她虽然开明,却并无多少防人之心,尤其不会想到去防自己心爱的孙媳妇。 贾母平时的重心是放在宝玉身上的,对于这个孙子,她百般溺爱,整天想着的不是给他弄点好吃的好穿的,就是给他一些好玩的好看的,每每还要操心他去读书怎么样、在不在家里、以至于婚姻大事。 除了关心宝玉和黛玉这些孙子孙女外,贾老太太无事便是看戏打牌了,她对待下人以至于贫苦的小道士、刘姥姥,都是宽厚有加,也经常想着要节俭行善,不敢为恶,顶多找不到宝玉时狠命把几个丫头小厮大骂一顿罢了。 对于家务,这位七老八十的史太君,显然是力不从心了。她能在看戏时将那些才子佳人的庸俗套路给批出来,却批不出凤姐弄的假账虚数。甚至正是由于她太宠爱凤姐,每每要给她长脸,凤姐才能狐假虎威,降伏住一干老妈子老奴才。 再说王夫人和刑氏。 王夫人待下人也算宽厚,除了金钏儿,不曾打过一个奴婢,除了晴雯,不曾骂过一个丫鬟。 可惜这个忠厚持家的主儿,和李纨一样,都是尚德不尚才的,她眼里也只有一个宝玉,巴巴地望着宝玉能长大成材,光宗耀祖。所以宝玉和金钏儿说了点俏皮话,她便撵了宝玉,晴雯因太聪明伶俐、长得又俊、而且尖酸刻薄,她便撵了晴雯,导致一个投井而死,一个气病身亡。 王夫人只在捡到春香袋时训斥了凤姐一次,但这一次并非凤姐之失,所以问完她也就向凤姐道了安慰。对于家务,她也只详细地问了凤姐一次两次,从此对凤姐言听计从,大是依赖。贾母是有心无力,想把家务托给凤姐图个省心,王夫人则是无心也无力,只能把家务交给凤姐打理。 至于刑夫人,一来贾母并不是很喜欢她,所以她在荣国府基本上是一个被架空了的太太,只是有个虚名。二来她自己本人也是贪婪,但却没有凤姐的才干,平时只知道奉承贾赦以自保, 次则敛财,连儿子兄弟也不相信。所以只要凤姐不侵犯到她的利益,她乐得自己自在。 还有赵姨娘等女人,虽嫉恨凤姐,但只敢暗地里耍些请神弄鬼的把戏,如何敢跟凤姐明刀明枪硬着干?甚至凤姐的丈夫贾琏,这个有头有脸的有功名有官职的主儿,也被凤姐拿捏得服服贴贴的。 在贾府里面,能理家的还有探春,可是一来凤姐的长辈,二来凤姐对探春相当尊重,三来探春虽代理过家务,凤姐并未将真账交予她,四则探春想着自己终究是须出阁的人,所以自然不与凤姐为难。 若论男人里面,宝玉整天只想与丫头姐妹厮混,他的才情都放到了胭脂水粉、如何为女孩儿尽心这方面上,若十分精神里还留着一分,则寄情于诗词之上,因此并不关心家务,这位见一个爱一个,却又不是如何好色的公子哥(如果宝玉好色,就算宝钗、黛玉等一时不能亲近,身边丫头也必全遭玷污无疑,可是从头到尾,跟宝玉发生过性关系的丫鬟,只有袭人)这个连一两银子也认不出来的、对女性有着特殊的研究癖好的公子哥,如何能去监督凤姐?他老爸逼他去考状元他还应付不及呢。 说到宝玉的老爸贾政,这位济危扶弱、才望卓越的老夫子,虽然也知道家务的重要,但却长期忙于公务,因公废私,所以家人闹出许多乱子来,他倒一概不知,只等事到临头了,才急急忙忙亡羊补牢。 贾政的心始终是放在官场上的,他的女儿是皇妃、他的祖父是国公、他的同僚是亲王宰相、他的学生的知府县令、他的亲戚是尚书将军、他的朋友是公伯侯爵,于是他平日里便勤于奔走大江南北,做主省部中枢,为君分忧,一回家,见宝玉不读书了,打一顿了事,见尼姑庵出事了,叫贾琏处理了了事,没事时,便下棋吟诗,为贾母请安道乏,和哥哥弟第饮酒看雪,过节猜猜灯谜赏赏秋月,浑然在家务上任人摆布。 再说贾赦,这位世袭一等神威大将军,为了几把扇子,能让贾雨村将人家坑个家产充公,认为:“我们这等人家的,何必去考功名,要官时管跑不了一个官的,只要不失了豪门骨气。”竟是个不学无术,骄奢淫逸的主,最后被革去世职,充军发配,似这等昏庸无能的败家子,又如何能治得住泼辣爽利的凤姐? 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其实这只是一种理论上的搏弈。 对于人才,我们要支持、要保护,如同贾家对凤姐的信任。 但对于人才,最好的保护方式,不是任其所为,而是既要放手让他去干,又要给予有效的监督。 一个好的体制能让坏人变好,一个坏的体制,能让好人变坏。 贾雨村本来是个好官,但因为当时贪腐成形,好官受到排挤,受了挫折后重新为官的贾雨村,就一步一步堕落了,先是连恩人的女儿也不救,曲折法律。后是只图进取、巴结上司、勒索良民、贪赃枉法! 凤姐也一样,想她为秦可卿料理后事,何等风光威望,到后来机关算尽,反误了自己,晴雯为了宝玉可以拼命补孔雀裘,而贾琏望着病床上的凤姐,却说出了:“我自己的命都顾不得了,还管她!”的话来。 可怜凤姐,又不是个男子,又不像宝钗那样大方明理,虽是聪明,到最后,聪明都变成了小聪明,把自己的性命声誉全害了,连女儿也只好托付给曾经作弄过的刘姥姥,死时,平时那帮怕她奉承她的奴才丫头一个不在,只剩一片草席相陪,何等凄凉! 假如,凤姐在理家之初,能得到有效监督,贾家的荣华富贵,何至到最后一败涂地!宝钗处处融合众人,不过为了自保,凤姐处处收买众人,却是为了要强。 可见,人才,需要支持,需要保护,更需要监督,需要挫折。 而持家处事,要才更要德,不能因私废公,也不能因公废私,对于贾家来说,凤姐的贪婪霸道把家败了,而对于那些被凤姐欺压的平民,他们的家早毁了!贾政为了光宗耀祖,尽心国事,不想自己位高权重,如果管不好家人,自己可以做一分公德,家人却可以行万分罪恶! 而贾府监督的缺位也再一次说明了一个深刻的问题:有效监督,并不在于监督机构或监督人员的多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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