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塔希提 于 2017-2-24 14:39 编辑
在无锡工作的日子里,我们公司很多商务,都是通过设立在大洋彼岸的美国洛杉矶子公司来处理的。那时的网络应用不像现在这么普及,除了不定期的电话会议外,更多的是靠每日传真往来。每天一上班,我都会收到许多有关新品开发的进度、质量和技术咨询与回复英文传真或电子邮件,而每一封传真或邮件的署名,都是那一个字:安(An)。
久而久之,我对安这个名字不但熟悉,而且产生了一种自然而然的好奇。从名字上看,安,应该是位女性;她一定每天都在默默地协调着公司与客户的关系,处理着客户的反馈意见;安在我与客户间,起着一种桥梁作用。但,安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多大年纪?她长什么样?她是美国人,还是持有绿卡的外国人呢?这些疑问犹如谜团,随着日历不断翻过,始终在我心中萦绕,而且越来越浓厚,使我挥之不去。远在美国的安,是不是对我也有着同样的好奇呢?我不得而知,碍于公司的保密条约,也不允许我去打听。
直到半年之后的一天上午,我突然收到安的一封简短传真:
“刘,晚上好!有个好消息给你:下周我将去中国大陆作休假式访问,届时我们就能见面了。合作了半年多,这种见面是我非常期待的。希望你能理解我此刻的心情。下周见。安。”
这封传真对于我,无异于一个意外惊喜。读着这封充满期待的传真,我的内心也充满着期待。我正准备向总经理汇报此事,谁知他倒先打来了电话。电话那边传来了总经理笑呵呵声音:“知道吗,不但安会来,同行的还有安的丈夫。我已经安排了办公室做好接待工作。这是一次集团内部的访问与交流,对我们公司很重要,你也及早做些准备吧!”
是啊,与远隔重洋的安相处了那么多日子,除了工作,还从未有过一点一滴工作外的话题呢。此时,我心中那种对安的神秘感越发浓重。要不了几日,这些疑问与谜团,都会因安的到来迎刃而解。即将见到安的愉悦心情,使我在等待与安会面的那几日里工作效率极高,甚至忘记了连日加班产生的疲劳。我相信,安也一定在期待着我们相会的这一天。
这一天终于来到了。那是周二的上午,天气非常好,秋高气爽的蓝空里,偶尔飘过几朵白云。阵阵微风中,公司的旗帜时而飘起,时而垂落,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鲜艳。我们在公司办公大楼前的草坪边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一辆奥迪车缓缓开进公司大门,转了个弯,停在了大楼前。车上下来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华人女性,她应该就是安。安穿着简洁,头戴着一顶象牙色麻布遮阳帽,身材略瘦,个头也不高,属于那种娇小的类型。在安的身后,却是一位年纪与安相仿、衣着很绅士、身材很高大的美国男子,这应该就是安的丈夫了。
原来,安是一位台湾籍女性,早年被家人送到美国读书,毕业后长期定居在美国,还入乡随俗地嫁给了那位高大的美国人。既然安是台湾人,自然会说汉语,虽然带有浓重的台湾普通话味道,但跟我们交流起来十分方便。而她那位叫作乔的美国丈夫,只会用几句简单的汉语跟我们打招呼,之后便悄然退在安的身后,用莫名的眼神看着我们的谈话。
跟安的见面,只是以握手开始,互相腼腆地问好,没有那种美国式的热情拥抱。但随之,我们便像多年不见的老朋友那样,无话不谈。我们谈到了很多事,也互相述说着各自的情况,更为曾经都把对方想象为年轻人而开怀大笑。五十岁的年纪,虽然不算太大,却也年过半百,人生早有许多积淀,但看得出,安与我一样,都有着一颗年轻的心,这一点,最令人欣慰。我们都相信,这次的会面,一定会为我们今后的合作奠定更好的基础。
时光如梭,转眼几天过去,安在集团内部访问的行程即将结束,接下来他们夫妇俩会去北京等地游览,然后从北京直接回美国。安说,为了表达她的谢意和友情,无论如何都要在临行前请我们吃一顿饭。于是,在周五的晚餐时,安在无锡最繁华地段那家著名的广东烧鹅店举行了小小的温馨告别宴会。被邀请参加的人员,除了我之外,还有总经理陈达光、质量部的章金益和生产部的王东。
晚宴时分,安亲自点了十几道广式菜,又要了两瓶法国干红。大家谈笑风生,举杯祝愿,彼此十分融洽。安的丈夫乔起初不大说话,但在碰了几次杯后,话语渐次地多了起来。可是乔只能说英语,而我们的英语又太蹩脚。为了让我们理解准确,对乔的每一句话,安都亲自作了翻译,同时把我们的话翻译给乔听。
几番对话之后,我们才知道,原来安的这位人高马大的乔,竟然是一位了不起的阿帕奇直升机飞行员,还参加过越战,有过越南丛林生死战斗的传奇经历。但说到越战时,似乎乔的神色并没有那么值得他骄傲,而是带有一种近乎伤感的神情。经过安的解释,我们才知道,原来乔是在为自己曾经使用最新式的火箭弹轰炸过平民村庄而深感不安,也为自己出生入死的战友魂归丛林而悲哀。听到这些,我不由地对这位曾经的越战老兵肃然起敬,不仅是为了他的卓越军功和骄人本领,更多的是为他灵魂深处的人性觉醒。乔在几次战斗之后,主动要求回国。军方考虑到乔精湛的阿帕奇飞行技能,让他在一所军校担任飞行教官。虽然这比直接参加战斗让他安心些,却又担忧自己的学生会重演着他的故事。
安在作最后的一番翻译后,起身拥抱了乔。我们默默地看着这对异国夫妇,以静静的注目礼为他们祝福。安悄悄抹去眼角的泪花,重又举杯笑对我们,说着轻松的话题,大家也恢复了先前的欢笑。乔亦随之开心起来,跟我们一样,大口喝酒,大块吃肉。
短暂的相聚就要结束,大家依依不舍地互相道别。分别时,我们都动情地与安和乔握手并拥抱,衷心地祝愿他们夫妇旅途愉快、平安回家。用不了多少时日,我与安又将在每日的传真和邮件里互相打着招呼,继续着我们日常的工作。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我离开无锡。真的很怀念那段与安共事的日子,也忘不了乔的故事。虽然十几年来彼此失去了联系,但我相信,安也不会忘记我们曾经的那段工作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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