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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吃面的儿子 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饮食习惯，跟当地气候物产有关，也与观念有关。现在全国流行湖南菜川菜无辣不欢，而我们周围的孩子，能吃辣的就很少。虽然江西一地，一直就是吃辣的重镇，辣的风格也无比丰富，虽不及湖南四川著名，其实辣的程度至少是在四川之上，跟湖南比，虽未必全胜，但绝不落下风。而现在的孩子不吃辣，是因为家长带了“科学”的观念，说辣太刺激，对孩子不利，真不知道世世代代吃辣的地域，孩子们是如何不健康的成长。
现在商品大流通，大部分地区顺丰快递可以24小时送达，但知识与观念的传播更快。要说口味与遗传有关，我觉得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比如我们周围的孩子不吃辣，比如我儿子爱吃面。 妻从小不爱吃面，虽然我岳父是河南人。而我生长于江西，从小也没有吃面的习惯，直到在北京读大学，才爱上吃面。当然，北方的面与南方的面，我觉得，那简直就是两种食物。 儿子今年八岁，已经有好多年吃面的历史，何时爱上吃面，已经记不确切了，似乎自打断了奶，就可以吃面了，不但爱吃面，还一定要酸酸辣辣，一瓶醋，恨不得要倒进去半瓶。 只要吃面，总是胃口大开，常常一吃一大碗。但吃起饭碗来，小碗最多吃上一碗。 吃面的碗 由北到南，中国各地面的品种极丰，吃法各异，但共同的一点是：需用大碗。 虽然面馆里大多有专门的面碗，不过南方的家庭，餐具中专门准备面碗的，很少。 其实多数时候，所谓的面碗，也只是大一点的碗而已。 不过我的体会，面碗其实也有面碗的讲究。 大体上说，不管面的各类吃法如何丰富，归结起来无非两类：汤面与拌面。 好的面碗，当然最好是汤面拌面两相宜。 汤面的碗底不宜太宽，太宽汤就容易过多；又不宜太浅，太浅汤就容易不够。 拌面刚相反。碗底不宜太窄，又不宜太深，不然面不好拌。
古代最常见的两种碗形，恐怕都不是为面而专门设计的。一种是宋代的斗笠碗，碗壁太直，盛汤实在容量有限，拌面也不舒服。 宋 耀州窑印花斗笠碗 另一种叫正德碗，是明代正德时期流行的一种碗形，我们今天最常用的饭碗，碗口外撇的那种，就是正德的碗形。但这种碗一般都不大。清代雍正时期有一种蹲式碗，碗壁直而矮，用来拌面倒是不错。
明正德矾红彩鱼纹碗
永乐皇帝爱吃面？ 上海博物馆的众多馆藏中，有一件大碗并不特别引人注目，既没有放在展厅中央的位置，和他旁边的几件瓷器比起来，不是最大只的，也不是最小的；又都是青花瓷，说实话，看多了会审美疲劳。不特别留心的话，很容易一带而过。 不过我却对这个碗情有独衷。 对于酷爱吃面的我来说，这实在是一件神器，让我非常怀疑，下令烧造这件青花瓷的永乐皇帝，也是一位面的爱好者。 怎么说呢？ 这个碗比普通碗要大上不少，弧壁下收，底部较窄。这样的形，盛汤面，汤不至于太多又有深度，弧壁微收，汤又不容易泼洒；用来拌面，内部的弧度实在方便翻搅，同样也不易溅出来。不管担担面、刀削面、油泼扯面、葱油拌面、羊肉烩面，照单全收。 为什么叫鸡心碗？ 这碗其实是中国古代历史上非常著名的一件瓷器，作为碗，它甚至还有一个专门的名字，叫：鸡心碗。 之所以叫鸡心碗，表面上看，碗身上大下小，一道弧线内收，如果不是要有足，顺势下去，就很有点像鸡心的样子。不过真正的鸡心，是藏在碗底：有一个尖尖的突起，完全是鸡心的样子。
几乎所有的碗，底都是平的。而这个鸡心的做法，工序上是多了一些麻烦，而且完全没有用处，简直让人怀疑，正是要把这个碗命名为鸡心而故意做的。当然，也可以认为外形已经像鸡心了，却没有那个尖，干脆隐藏到碗底，是个巧妙的设计。时隔六百年，无可考辨。
除了器形，装饰上也非常漂亮。去年有一次我在大学演讲，用了这个碗的照片，我儿子抱着它吃面。我问在座的同学你们觉得这个碗好看还是老气过时？绝大部分的反应是：好看。这都是大一大二的新生。很多古典的美，并不像我们以为的那么老气过时。
碗的外壁发散的条纹形式感很强，是模仿菊花花瓣的效果，这样的装饰方法，至少在宋代，就已经经常见到，当然，用青花表达，还是第一次。内壁主要是缠枝莲纹饰，这个纹饰最初是从西方传来，明代时就已经成为最代表中国的传统纹样。而关于莲，太多的书在讲，就不啰嗦了。
当然，装饰上的意义远不止这些，真正重要的是：青花。事实上，这个碗的青花装饰，代表着整个世界历史上青花瓷最辉煌的一页。
最贵的不是元青花吗？ 青花瓷早已不年轻了，周杰伦虽然唱得很流行，但仍然让人觉得老气横秋。最近一次引起轰动，是元青花鬼谷子下山大罐，其实人们关心的仍然不是青花，而是2.3亿的价格，以至于多数人再看到青花瓷的时候，就像在现实中看到电影里的卡通形象一样兴奋大叫，看，元青花！但他看到的不过是德化产的现代工业贴花的普通小茶杯，三十块钱就可以买上一整套，还有完全的礼盒包装。
元青花 鬼谷子下山大罐
可历史上其实一直就不知道元青花的存在，明清两代的古玩商如果说起元青花，就像我们现在去说大清乾隆年制的Iphone一样。元青花被世人认知，不过近几十年的事，还是外国学者的发现。
元青花 云龙纹象耳瓶
真正的高峰，是永乐宣德时期的青花瓷，即使直接与元青花相比较，永乐的青花瓷也是一个很大的进步。成就蜚然。罗辑思维《忽必烈二次创业》（第148期）一辑里面说到元代的开放带来的进步以及明代的封闭带来的倒退里举了一个例子：说元青花多么伟大的成就，整个明代是个大倒退，一直要到三百年以后的清代才能赶上。我很赞同他的观点，可惜举的例子却完全错了，更要命的是，他只举了一个例子。
明永乐 青花海水江崖纹三足炉
永乐青花之所以了不起，我在《做一块大明永乐年的瓷砖》里已经说明。大体上说是两点。一是青花色调之美，如蓝宝石般纯正浓艳的蓝色；二是水墨画般的效果，很符合中国文人的审美要求。这两者的达成，既取决于材料（进口的苏麻离青花料），也取决于当时的工艺。
明永乐 青花缠枝莲纹压手杯 端碗永乐青花面，是种什么感觉 我第一次在上海博物馆看到那件永乐青花鸡心碗的时候，就很有一种砸破玻璃把他抱回家吃面的冲动。
不过我冷静一下马上就找到了一个更完美的解决方法：做一个。 现在就真的这样做了。虽然是六百年前的制作工艺，但因为传承有序，后世的工艺又一直都在发展，所以也没有特别的难度。当然，这是因为在景德镇。
烧好的面碗，首先给儿子试用，同时当一回模特儿。平时我给他拍照片他总要伸手在面前挡着，这一回，非常配合。因为光顾着吃面了，没功夫理我。 说起来，还是蛮帅的，有点女孩子开悍马的感觉，那么个小屁孩儿，这么一大碗。吃得那么欢。
额外的好处 岳父家里以前有一对榆木四出头官帽椅，在家里用了几年。有一次我们一起去逛实木家具店，看中了一对红酸枝的玫瑰椅，老板也是朋友介绍，给出了一万元的价格，很是实在。但接下来的问题是，家里已经满满当当，实在没有地方摆了。妻忽然有了主意，跟老板说，家里有一对老榆木官帽椅，你能不能收下，不然家里也摆不下。老板爽快的答应。 到家里一看，品相不错，老板说，2000。岳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我问他买来花了多少钱？他说，1500. 很难有工业化的产品可以保值，更不用说增值。而手工制作的器物，几乎必定如此。 但其实这几乎是一件好器物给人带来的好处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最明显的一个好处是它能让你心情愉悦食欲大增，当然这可能也是个坏处－－不利于减肥。 更重要的是：它其实是一种美的教育。 儿子每次吃面，必然是用这个大碗。 我偶尔会跟他说说这个碗的故事，告诉他这个花纹的来历，并且他会慢慢形成一种对美的认知－－这种能力并不是与生俱来，而现代，对美的感受能力的退化，已经到了令人惊叹的地步。 潜移默化，他会形成一种审美的认知。就像我的父亲，喜爱国画书法，小时候一家四口挤在总共十几平米的两间小屋里，墙上也总是挂满字画。印象最深的是一幅小画：牧牛图，差不多只有一个平尺。落款是蔡超，后来他成了江西省美协主席，全国著名的画家，身价倍增。国画的售价按平尺计，越大越值钱。父亲有时跟我聊家里的画，聊画画的人。有次聊起蔡超，说当时还不出名，处境艰难，有次帮了他大忙，蔡超知道父亲喜欢画，就要画幅画送他。“想要画什么就画什么？”父亲说。我问为什么不要幅大的。他说：挂不下。 我如今走上这条道路，不能不说到这些影响，当时未必感觉，却已种下种子，若干年后，生根发芽，长出一片绿色，甚至开花结果。 有史以来最贵的面碗 回到这个碗。作为面碗，恐怕是全世界有史以来最贵的面碗了。永乐青花的拍卖价格，官窑的器物，恐怕不会低于百万，鸡心碗还是永乐青花的代表作品，身价不蜚。
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古人的生活，甚至帝王的生活，与我们离得并不那么遥远，尤其在吃这件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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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17-2-10 1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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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2-10 20:4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