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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来把自己的小命看得很重,这一点,我“慈祥”的爹和“迷信”的妈可以为我作证,我老爹对我充满着坚定不移的信心,这一生,我必将活得悄无声息、平淡无奇。因为,我从小就那么的怕死,每当餐桌上出现了我从未见过的食物,我就跟孔融附体一样,让我爹先吃,他对我美好的心灵大加赞美,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他真相,因为他是我爹,我不能欺骗他。我说:爸爸,那个东西我没见过,我怕有毒,所以,让你先吃。后来的事,你肯定知道了,我为此被狠狠揍了一顿,那一年,我五岁。
我说的 “有毒食物”叫“春卷”。只因老妈手艺有问题,果然做得很“卷”,象“花卷”,一半是白脸儿,一半是糊脸儿,半生不熟,咬一口还掉粉。我老妈的身上凝聚了中国妇女的传统美德,她觉得,以我五岁的年纪,完全可以担当拯救中国民俗文化的重担,所以,一本老黄历是她的床头读物,哪天立夏,哪天端午,哪天寒食……她恨不能让认识中国字的人都去读上一遍,五岁的我,还不认得多少字,她只得拿着几棵奶糖,几块饼干来收买:“乖儿,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分,是立春,立春是啥意思呢?立春就是大地妈妈怀娃娃了,所以,那一时刻,你要躲在家里不能出去,不能乱踩草坪……..然后,她拿出一把镜子,让我对着镜子说:同年同年万万年……
在老妈的眼里,立春是个大得不得了的节日,吃几个半生不熟的春卷,猫在家里的角落里嘀咕了几句“同年同年万万年”。我的生活将一片光明,人生之路将一片坦途,倘若我很不肖的偷偷在立春那一刻跑下楼,偷看大地妈妈怀娃娃,她就义愤填膺、悲伤不已地认为,我不听话了,我坠落了,我得罪大地妈妈了.....
我一直觉得,我老妈的思维只是围着三尺锅台在转悠,让我很烦躁,也觉得没有面子。那个时候,我有一个好得屁滚尿流的朋友“豆豆”,她妈妈会教她唱“春风吻上我的脸,告诉我现在是春天……”,我也张着嘴巴嗷嗷乱叫,认真地唱着“春风她有点不要脸,告诉我现在春天……”
豆豆妈就笑得东倒西歪,前仰后合,一个字一个字地唱给我听:春风吻上我的脸。豆豆妈唱得很好听,嘴巴血红血红的,脸也是白白的,我觉得她好好看哦,把这样一个妈妈带到幼儿园去走一圈,肯定能把全体小朋友都震住。以至于我后来读着:春天来了,燕子从南方飞回来了,地里的泥土化冻了……我脑海里浮现的却是血红的嘴唇,和一张白白的脸,还有软软的歌声:春风吻上我的脸。
当我多认得几个字以后,读到日本的一段传说:春天,是狐狸要嫁女儿的季节,人们不要进入森林打扰狐狸的婚礼,否则会有恶运降临。这段传说后来也被导演黑泽明用于电影《梦》,这是一部号称绿色思想极为强烈的电影。同样,在印度,有支最古老的宗教告诉人们,在春天尽量少出门。印地安人则在春天卸下马的铁蹄,以免影响大地的胎气…..
这些关于春天的传说或者民俗,让我终于庆幸自己拥有一位“迷信”的妈妈,让我从年幼的时候,就怀着对大地母亲一份谦虚的心境,让我早早明白:春天,是各种生命旺盛的萌芽,我们对生命的敬畏,就是不干扰各种生命的成长,努力让我们的双脚不随意踩踏每棵小草,我想,这是任何“休行”都无法接近的本真和善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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