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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六星文学 三味书屋 桃花异事(完整)(小说也发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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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异事(完整)(小说也发这儿!)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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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楼
发表于 2016-7-29 12:53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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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闲山静水 于 2016-8-13 16:33 编辑

桃花异事

1
显然这是个晴朗的日子,天空高远,泛着若有若无的淡青色,没有一丝的白云。北方的春天来得晚,现在应该是一年中最美好的四月了吧,我看见远处有一棵桃树,开满了桃花。

我喜欢桃花,大概因为我出生在农历三月的缘故,那时候正是桃花开放的时节。一想到自己和桃花一起来到这个世上,我就觉得我与别人有一点儿不一样。

那棵桃树在路的尽头,路很宽,笔直得从我面前延伸出去,路两边土地平旷,屋舍俨然,一律白墙红瓦,人们不知道都哪里去了,我站在路口转了个圈,发现周围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风景静止一样,气息静谧。不过太阳似乎在头顶,白亮亮的不可琢磨,我猜大约是正午时分,人们都在安恬的睡着午觉吧,只有我这种不安静的人出来溜溜达达。我轻轻吁一口气,再次远望那棵唯一的桃树,寂静的时光里它像一大簇火焰,孤独的、热烈的燃烧,做出艳丽而神秘的姿态,我被它吸引了,决定走到树下去看个究竟。

我一动,世界忽然也生动起来,开始有风吹过来,一个小男孩突然从前面某排房子里神一样闪现出来,小小后脑勺光溜溜的,头顶一大撮乌黑的头发,盖住了整个脑门,我们这一带的小孩子很多这种打扮。忽然有人了我也很高兴,大喊了一声:哈,小家伙,这是哪里啊?”。小男孩应声站住了,没有回头,只侧过一点点脸来,伸出右手向他跑出来的地方招了招。

这是呼应我的意思吗?我向前走了两步,但很快发现这一切和我无关。房子那边迅速闪出个十岁左右的的小姑娘,两根辫子太长了,辫梢向上挽起直到发根,吊成两个圆圆的环,在耳朵后面晃晃荡荡。

这个地方不是我熟悉的环境,我不认识他们,他们看来也不想理我,一蹦一跳的向桃树的方向跑去了。

我有点儿不高兴了,但也不想跟他们计较,慢慢跟在后面,一会儿气氛好转的话,我想我会给他们讲讲黄发垂髫怡然而乐的桃花源记。周老师讲给我听的时候以为我会听懂,也许我听懂了吧,我记得里面一大片的桃花,不是这样只有可怜的一棵树。面对和我年纪相仿的小姑娘,以及比我还小的小孩子,我觉得添油加醋,硬生生说成一个灵异故事,可能会让他们双目发光,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跳个不停。

说到周老师,他喜欢拿一些乱七八糟的书给我看,我猜是他看过的。《红楼梦》我看完了,一大堆富贵人家的事嘛,合了书后十分懵懂,我无法领略到书中的好处;《基督山伯爵》情节曲折还是比较吸引人的。我想周老师也不清楚读书是用于改进心智,还是为了得到优雅和品位,只是我们都读过,他再讲故事的时候我不至于大睁着迷茫的双眼。一个23岁的小学语文教师,一个十岁的小女生,上课以及课间的余暇时光我们就是这样度过的。

四月的天气温暖宜人,两个小孩子在前面,我在后面满怀信心慢慢磨蹭,顺便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太阳还是没有一个具体的位置,天上还是没有一朵轮廓清晰的白云,我隐隐觉得天空像蒙了一层白纱。再移回目光的时候,视线里两个孩子的身影在树下一闪,只见桃树孤零零,桃花片片,绚烂无比。

人呢?捉迷藏吗?我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心里狐疑万分。那棵不甚粗壮的桃树树干和树下不大的石头显然不够遮蔽两个人,哪怕是两个小孩子,此外不再有什么景物。我努力回忆刚才的一瞬间,我能确定他们是爬上树了吗?调皮的孩子常年爬树,也许身手敏捷得出乎意料,可是那种异常的迅速又完全不能用爬来形容,简直是一跃而起。我觉得事情有些荒唐无稽,神情不安起来,再次扭头看看周围,依旧四寂无人,没有人可以为我答疑、解惑,我已经不愿意走过去了,我只是来溜达溜达,并没有冒险的欲望,我想转身,于是困难的迈出腿去,双腿固执的向前一步,两步……为什么是继续向前呢?我奇怪的问自己,但已经迟了,我被什么力量扼制着,似乎听见桃花微微的摇动,听见开花的声音,但也许是那两个孩子轻轻的笑声,我已经站在树下,仰头向树上望去。

树冠的繁茂无法想像和描述,树上根本没有人,只有桃花红殷殷的密密匝匝,一重一重向上聚集,开向无穷高处,天空被这殷殷的深红遮蔽得极为遥远,而我站在树下渐渐渺小得如同蚁芥。我十岁的脑子立即空白了,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形,不可能有所醒悟。过了几秒钟,总算回过神来,又乱成了一锅粥:我想知道桃花为什么会是这样的颜色……我不想知道桃花为什么是这样的颜色……我还是回到一步之外那个青白温暖有点儿模糊的的地方吧,我还是赶紧跑回家才好。我的思维是粘稠的液体,从一种想法极为缓慢湿重的流到另一个想法,等确定想跑开的时候,力气则像水一样从头顶哗的一下泻得无影无踪,我不知道留下的是灵魂还是肉体,总之我像一根羽毛,轻飘飘的签在树下,虚弱极了。此时,那个无名的力量胜利了,重重叠叠的桃花涌动起来,开始滴血了,从花的缝隙,从花瓣,从整个树冠,鲜血淋漓……


天热整悬疑玩,欢迎认识的不认识的朋友猜结局玩哈哈哈。
这两天尽忙公众号了,先发公众号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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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6-7-29 14:14 |只看该作者
我也是三月的,也是桃花月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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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6-7-29 14:14 |只看该作者
等待看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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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6-7-30 09:27 |只看该作者
时光微雨 发表于 2016-7-29 14:14
我也是三月的,也是桃花月生的

那就唤你桃花妹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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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16-8-2 12:40 |只看该作者
  2     终于我被救赎了,惊恐的睁开眼睛,支离破碎的意识逐渐合拢,我转着眼珠开始谨慎的打量四周:红漆斑驳的书桌、看不出颜色的老木椅子、抱着鱼的胖娃娃杨柳青年画、不甚洁白的四壁、陈旧干净的床铺,啊,我放心的拍拍心口,吓死我了,原来是个恶梦,还好我醒在自己家。

    我是趴在桌上睡着的,我起身整理下衣襟,摸摸自己的额头,我的神经还是比较大条的嘛,居然没有吓出一滴冷汗,心口似乎也不怎么跳,恶梦一旦醒来,看看书桌上亮堂堂一片阳光,立觉神魂完整,梦里的事情大半都忘记了。低头看看书桌上一小汪口水在阳光下无比晶亮,我不好意思的用袖子一把抹掉,作文本上有一滴已经洇开了,像一朵桃花,当然也有可能是别的什么花,如果周老师询问,我坚决不能告诉他这朵花的起源。

    我翻了翻书本,发现作业已经做完,而时间还有的是,日历翻在1988年4月24日星期天那一张。做点儿什么好呢,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端正态度,撕掉有口水的那张,把作文重新抄写一遍。因为周老师会一个字一个字认真的看哦,他读完总要点一支烟,拍拍我的后脑勺,很夸张的说:“晓逆写得很不错嘛”。

    “莉,不是逆!”我翻翻眼白,纠正他的湖南腔。

    周老师大笑起来,再次摸摸我的头发。

    收拾好书包,我走出房门,外面日头恍恍,白云飘飞,远处有绿树阴浓,世间一副春天的模样。院子里没有人。我去厨房里看了看,冷锅空灶,看来不到做饭的时候。我来厨房不是因为肚饿,去厨房里找妈妈只是一种习惯,我还没有长足够大,没有读足够多的书,不是来体会“吃父母做的饭菜是人生幸福之一”。周老师读完这句名言,告诉我说这是名人林语堂的名句。

    “这有什么稀奇的呢?”我不以为然,又有些迷惑不解:“天天都能吃到妈妈做的饭菜,有时候还不好吃。”周老师笑了笑,眼睛有点儿水汪汪的,这么大的人了也会想远在湖南的老妈吗?

    我妈不在厨房,别的屋子里也没有家人。春日迟迟,闲来无事,她老人家可能去找某个邻居了,大妈们那么多,不知道今天会晤哪一个;姐姐一大早就去上班,她的工作是没有星期天的,自从去饭店打小工之后,她吃得真是越来越胖了;弟弟一睁开眼睛就会乱跑,和巷子里那些大大小小的捣蛋家伙们呼拉拉跑这里,又呼拉拉跑那里,九月就要上学了,大概他在抓紧最后一点儿自由时光;而爸爸,我妈说外出干活了,在很远的地方,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


    显然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返回院子中间,不知道为什么会睡着了,睡了多久,在我睡着的这段时间里会不会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呢?我无聊聊的瞎想一气,看着几只鸡同样无聊聊的啄东啄西。鸡的嘴巴整天啄个不停,鸡食吃了那么多,还要继续啄虫子、啄青草、啄沙子、小石子,脖子上的嗉子抖抖嗦嗦的。我跺了下脚,它们一点儿都不害怕,撅着肥大的鸡屁股照旧啄来啄去,小脑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有一只甚至从我面前迈着八字步,款款行过。这个世道太不像话了,连一只鸡我都管不了。

    比鸡还不听话的是弟弟。哎呀,弟弟!这才想起写作业的时候我妈交给我的重要任务,把弟弟找回来,让他看看他的新书包,收收心,正正经经学做一个准小学生,以及小学生。

    新崭崭的黄书包是姐姐买来的,金属搭扣亮闪闪,可惜不是给我的,我不想正眼看它,赌气把自己的花书包、文具盒拍得山响。花书包流传自姐姐手里,花了一百块布头缀成的,她背了好几年后郑重的交给我,好像托付了她数年好光阴似的让我好好保管,带子上还有她歪歪扭扭的名字。弟弟不知道新书包的到来,昨天晚上拿回来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早上还没来及呈现这个惊喜,他已经嚼着一口饭满世界去疯跑,想到他抱着新书包要乐开花的死样子,我不耐烦的冲妈妈大喊:“知道了知道了!我的作业这么多,写完就去。”

    其实作业并不多,怀着小小的妒忌心又莫名其妙的睡了一觉,时间被我浪费了很多。现在应该去找弟弟了。我站在春光里,认真的问自己:“我真的很在乎那个新书包吗?没有书包和没有弟弟哪一个是生活里让我流泪痛哭的事情?”

    答案很显然,和流着鼻涕脏兮兮不听话的弟弟相比,书包新旧立即就不那么重要了,我睡了这么久,一直没看见他,还是把他揪回来吵一架才好。我开始回想他常去的那些地方,今天在哪一处捣乱的可能性比较大呢?

    好像回应我的问题似的,身后的房屋忽然一阵清晰微弱的响动。我本能的回头,确定了一下是正屋里传出来的,死小子,跟我躲猫猫啊,家里没什么家俱,他能藏哪里,我大声诈他:“快出来,我看见你了。小农,小农?”

    我推开房门,阳光先一步海浪一样扑进屋里,仿佛为我铺开一条道路,我从阳光里再次走进屋去。屋里的一切静静的,平时用来藏人的方桌子在屋中央靠墙站立,空荡荡的桌子下方很肯定的告诉我,没有人在家,只有阳光照亮了大部分的屋子和家俱。我顺着阳光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儿,忽然觉得那些家什十分亲切,简单的生活让人安定,这么说,生活在父母家也是幸福的事情喽,我用手指尖在所有的家俱上面快乐的滑过。也许是我的错觉,在走过方桌子的时候,一缕极淡极淡的花香从面前飘过,清新,略带一点儿甜香。

    咦,桃花!我能肯定这是桃花的香味。杏花也有味道,不过接近那种薄荷的清爽;梨花几乎没什么味道,偶尔会发现一点儿腥气;而最好认识的当然是槐花,香味浓郁染人,巷子周围的槐花一开,所有的人说话都带着一股槐香。周老师说,梨花杏花桃花的香味都很淡,要静下心来,接近它们才能闻到。家里有桃花吗?我停下来,在空空的桌面上低头去寻找香气的来源,可是再也没有任何味道了,倒是后墙猛的传来人的吵闹声,唉,邻近可亲,声气相闻,一定是后面的邻居又开始吵架了。

    我掩好门,出了院子。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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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16-8-3 08:50 |只看该作者
虎步漫游 发表于 2016-7-30 09:27
那就唤你桃花妹可也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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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16-8-3 08:54 |只看该作者
细节描写特别细腻生动形象,如临亲境,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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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16-8-5 15:40 |只看该作者
时光微雨 发表于 2016-8-3 08:54
细节描写特别细腻生动形象,如临亲境,学习了!

向微雨学习,我也在练习着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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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16-8-5 15:41 |只看该作者
3

我们这一片都是小巷子,巷子狭长,没有了小孩子踢踢踏踏的乱跑,更显得深远一些。站院子口,我只是向巷子尽头略扫了一眼,那里供打闹的空间相对有限,果然没有小孩子们,只看到巷子底部一个羸弱的男人背着手默默站着,明晃晃的太阳几乎照彻整条巷子,奇怪的是他那里似乎一团昏暗,深蓝色的衣服几乎变成了黑色,肤色也因此模糊一片,唯有脸上的口罩异常雪白。听说他得了食道癌,大约吃饭就比较费劲了,我真担心一阵清风卷到巷子尽头就把他放倒了。

我往巷子口走去。巷子里的人家非富非贵,院子看上去都差不多,没有高台阶,没有石狮子,院子里柴米油盐,件件都得计较,不过从一家家敞开的大门望过去,经济程度还是略有差别的。先经过的这家正在吵架,他们家的鸡养得特别的多,他们家的人特别的爱吵,姐妹、兄弟、父子、母女,因为一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时不时吵成一团,满院的鸡飞狗跳。此刻不知因为哪些毛事,我听见几声尖利高亢的女人声音,他们家的老头儿则背着双手杵在大门口,身后两只鸡惊慌失措的冲出来,又大惊小怪头也不回的奔走了,不知道被哪个盛怒的主人撵着撒气。

我停在老头儿面前,轻轻的问了一声:“伯伯,你看见我弟弟了吗?”

老头儿直直站着,可能五十岁,也可能六十岁,身体还算结实,闷气生到极处,肢体显得更加硬梆梆,脸色黑沉沉,目光如暮色降临,没看见我一样,一声也不吭。

不理就不理,我们中间差着太多的岁月,我不生气,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继续走过第二家。这家的大门常常紧闭,从外面什么也看不到,从来没有争吵声,也没有说笑声,有时候我会怀疑里面是否住着活人。不过有天大门开了条缝,有个乡下姑娘抱着个胖敦敦的小娃儿冒了下头,好像专门为了证明他们确实活着一样,后来再没出现过。门关得那么死,连风也挤不进去,不知道是怎样一个生活殷实的人家,不想让邻居们妒嫉吗?居然还有保姆。世间种种总有想不通的事情,我这样叹惜着,一步步丈量完他们与世隔绝的东围墙。

下一家敞开的门洞和院里的几排小榆树列队欢迎一般,在风里微微点头,等着我检阅吗?一张纸被风吹得老高,飘向屋门方向,奇怪,风力又没那么大。小榆树比去年长粗了一点点,可能因为还没长大吧,春天都来了,树上还没有成串成串的榆钱儿。他们院子里也没人,弟弟显然不在里面,我妈可能在这家屋里,也可能在任何一个邻居的屋子里,我要先找到弟弟,把他拖到妈妈面前,理直气壮的说:“完成任务了,妈。”所以,我瞥了一眼小榆树,也瞥了一眼小榆树一样有些伶仃无靠的院子继续前行。这家没有男人,瘦弱的院子看来看去让人伤感。她们的妈妈瘦小而坚强,而善良,可是她家的三姑娘却凌厉得很,整天端着一副小刺猬的架子,每根头发都能扎人似的,年纪还小就很不好惹了。纵然如此,后面那家的大妈总想讨他们一点点便宜。

后面大妈的院子里叮叮当当响个不停,一定是那大伯又在打银器了。他老人家用一个特别的小锅,白花花的银元旧银器没一会儿就化成了银水,倒模子里成型,最后低头在银器上刻啊刻,耳环、手镯上耐心的刻一点儿花纹装饰。老实说,那些图案并不十分好看,但我没敢说。刻花的大伯从不说话,态度冷漠,不大欢迎我们在一边围观,生怕那些银子藏我们兜里去,还是大伯家年轻的儿子比较直接,迅速眨着眼睛轰鸡一样把我们轰走。他的眼皮差不多一秒钟眨一次,着急的时候双眼眨得更为迅速。这家的大妈却十分话痨,热衷于八卦。没有人说话的时候,她寂寞的倚着大门,双臂交叉抱在胸前,一双风泪眼红红的,等待某个过往的大妈驻足跟她拉扯闲话。实在没有人了,某个小孩子路过,她也会招呼一声:“喔哟哟,又长高了啊。”

我倒是比去年长高了一点,只是走过她家大门的时候,大伯孤独的打着银器,大妈不在门框边,应该去巷子口了吧。他们家最西边的一小块窗户,以及窗户里的一线年画从我视线里一掠而过,画角的图钉亮闪闪的银器一样。那个年画我很熟悉,戏剧《十五贯》的剧照,某个人被杀死了,身穿大红袍的知府况钟正拍惊堂木,一部重重的大胡子威风得很。



巷子口简直是大妈们的议事厅,她们习惯聚在那里,围裙下摆卷起来,把双手插在围裙里,热切的讨论哪里的菜便宜,一毛钱一堆,当然有点儿坏了不过削削切切很划算。我妈偶尔也会插在人堆里,听信了她们,收回一大堆廉价西红柿,拣好的炒了一大锅吃了好多天,我弟弟嚷着吃腻了!除了吃,大妈们更喜欢说说谁家的闲话,高一声低一声嘈嘈切切,一面不时的觑着那家的大门,以防人家忽然出现。有时候她们也会正正经经的议事,比如谁家的姑娘小伙子可以婚配了,总之都是些婆婆妈妈的事情。

我望了望巷子口,大妈三两个,目前没成什么气候,她们应该看见我弟弟去了哪里吧,快到小毛家了,我小心翼翼的踮起脚尖,试图让自己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我们巷子里有一对狗夫妻,听觉灵敏,性格凶残,见人咬人,见狗咬狗,势力范围已经扩展到前后两三家,小毛家不幸属于狗们霸占的领域,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遭致一顿奇袭。第一次被袭的时候我不擅应对,只是指着狗鼻子尖声叫道:“你要干什么?!”

狗当然不屑于回答,毫不犹豫的咬穿了我的小腿肚子。后来被咬的人多了,引起众怒,狗通常会被关在紧闭的大门里面。但我不打算掉以轻心,我提衣抬腿,刚要经过小毛家门口,毛妈妈折出大门,带着她五十岁的腰身,她撩人的眼风,她抿得紧紧的头发和满身香喷喷的郁美净味道,满面桃红的在我面前一现,风姿动人的向巷子口走去。我赶紧喊了一声:“毛妈妈,等等我。”

我不相信狗们会很甘心的卧在门里等我们走过,万一今天大门洞开呢?我想躲在毛妈妈身后。但是来不及等到毛妈妈的回应了,一前一后两条狗影子黑色闪电般掠过,毛妈妈猝不及防,一边凄厉的呼喊一边徒劳的搏斗,巷子口大妈开始向这里聚集,毛家也跑出人来,人狗混战,现场顿时陷入一片混乱。狗的女主人过了一会儿才出现在大门口,一副向来置别人的死活于不顾的神情,只一眼,那两条狗迅速向她身后撤退。毛妈妈已经头发凌乱,一条裤脚被咬破了,惊魂未定,大腿拍得响亮,叉着腰大骂起来:“作恶呀!不怕报应呀,啊?大白天的放狗咬人?!”

狗的女主人黄黄瘦瘦的,嘴唇刀片一样薄而锋利,对毛妈妈的责骂沉默了一小会儿,等巷子里的大妈们聚拢来,她才像积聚够了无穷的力量,也叉着腰,两脚随着声音的抑扬顿挫踮起又落下:“作恶?你偷人不作恶啊?!你当大家瞎啊?不咬你咬谁?”

围观的闲人越来越多,对面巷子里的大妈们也闻风而动,迅速加入了看热闹的队伍。奇怪的是,人群里没有我的妈妈,难道去隔壁巷子亲戚家了吗?我只疑惑了几秒钟,赶紧找回弟弟依旧是我思维里第一重要的事情。我对吵架没有兴趣,这场妇人战争不知道何时结束,吵架的内容正变得越来越宽广。周老师说,两伊战争从一九八零年民不聊生的打到现在,看上去才有和平的希望,我不等这么久,我要从人群外围挤过去。

狗们一直在女主人的身后,咻咻的,很不甘心的转来转去,我走过的时候,其中一条正好转过头来,透过人腿的缝隙,我看见它猩红的长舌头无耻的垂在外面,双目死死盯着我,陡然疯狂的大叫起来,那种异常暴躁的状态引得它的女主人都闭嘴扭回头去,喝斥它也闭嘴。我在人群后,也死盯着狗,吓得血脉贲张,全身酥软半天动不了。幸好周围人多势众,那狗一边狂吠一边迅速后退,总算有所忌惮。



有一个人也对沸反盈天的人群视若罔闻,我从人堆外挤过,她抱着五六岁的孩子,神情黯然的在距离更远一些的地方迎面与我相错,我走在她与人群中间,像走在明暗交接的地方。我喊了她一声:

“巧姨,巧姨,看见我弟弟了吗?”

她从外面回来,或许碰到小农了吧。

巧姨是巷子尽头食道癌男人的妻子,身材粗壮,一双手骨节粗大,幸而留着一头齐耳短发,不然都不太像一个女人。她怀里的孩子也带着一个雪白的口罩,露在口罩外面的两只眼睛明亮清澈的看着我,如果不是软塌塌的趴在巧姨肩头,不会有人认为他是小小的重哮喘病人。

吵闹的声浪一波一波的激荡,巧姨向前疾走,没有听见我的问话,她是一个濒临溺水的人,挣扎在无尽的忧伤里。我们错肩而过,我听见小孩子在口罩里轻轻的提醒巧姨:“妈妈,那个姐姐说话呢。”

巧姨不回头也不答腔,理一理孩子的口罩带子,更紧的往怀里抱了抱,一步不停。她已经没有心思去关注什么人,她浑身爬满了悲伤的海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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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16-8-5 15:42 |只看该作者
待续哈……使劲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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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发表于 2016-8-5 22:28 |只看该作者
很精彩!
继续啊,我置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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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发表于 2016-8-9 09:57 |只看该作者
4、
花了几分钟,我才远离了喧嚣的人群,我要去的小街以一条小河清浅的姿态横在我面前,向东延伸50米,向西足有150米。当然它只是一条铺了柏油的水泥路,路上不多的人和自行车来来往往溅出一点儿响声。向东?还是向西?我几乎没有迟疑,下意识的直接向东而去,向东的路面微微起伏,马路修到这里已经不经心起来,胡乱结了个尾,让人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事情的结局似的。我要去的地方接近小街的尽头,那里与我们这种普通人家截然不同,是一处神秘而美丽的所在,我们叫它老干部休养所。

我活了这么久,从来不知道休养所里住着什么样的老干部,这个地方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看门房的大爷总是一副威严无比的样子,双目炯炯,时刻提防我们这些小鬼跑进去。看管如此严格,自然十分向往,小孩子们也双目炯炯,只等大爷精神不济的时候呼拉拉跑进去。休养所里果然一派生机,水渠清亮,杂花生树,除了童话一般白墙红顶的整齐房屋,苹果树和桃树也让人流连不已,弟弟他们在那里的可能性应该最大。我跨过两条巷子,休养所的栅栏大门以及门前宽阔而微微坡起的水泥小广场应该就在前面了,我几乎能听见那里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50米不是多远的距离,我看到水泥路戛然而止,路面高起来,变成土坡,坡后面是城市的边缘,是我们没去过的更荒凉的地方。我很确定最后的巷子也落在身后了,那么,休养所呢?我疑惑的睁大眼睛,铁栅栏门前宽敞的小广场呢?围墙、大门口的小房子以及板着脸的门房大爷!什么都没有了……我停在路上有点发懵,抬头看看天空,头顶的阳光没有任何遮拦,因此世界一片光亮,周围那些小巷子,那些灰色的、灰红的平房,景物依然,整条小街完全没有断掉重接的痕迹,然而偌大的休养所杳无踪迹,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不会又是做梦吧,我伸出手掌,阳光下脉络清晰,活动自如。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难道休养所才是我一直以来的梦境吗?这么一想,我的左腿膝盖隐隐作痛,提醒我在小广场滑冰时重重的摔过一跤;嘴里酸涩的味道从两腮开始泛起,那是水渠边落苹果的味道……无数的回忆纷至沓来,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想起来了,我不愿意再想下去耽误时间,迅速返身,急慌慌的往回走。有钱人的地方,老干部住的地方嘛,人家想拆就拆,想盖就盖,大门换了方向了吧,好几年没来了,修得我都不认识了,我一定错过了。

“孩子,你在找什么?”

有人说话吗?我停下来,看着身侧院门向着小街的人家,门口石头上坐着的老太太面容和蔼,向我招了招手。她身后低矮的院墙露出两棵桃树的树冠,快五月了,桃花正在高潮繁华的时候,一大片白白粉粉浮在院墙上。

“你找什么,孩子,我看见你转了好几圈了。”老人家拍拍石头,示意我坐下。

“我找我弟弟。”有人跟我搭话了我很高兴,转过身,正对着她:“奶奶你见过一个小男孩吗?”

我抬起手,距离地面比出一个高度:“大概这么高,头顶一大撮头发,差不多瓦片那么大,后面光脑袋。”

老太太笑起来,嘴里瘪瘪的,像我去世的奶奶:“你弟弟几岁了?”

“七岁,老是流着鼻涕。”除此外,我实在想不起还有什么特征了。

老太太微笑的神情有些不置可否:“哦,你找你弟弟有多久了?”

多久?睡了荒唐的一觉,走过许多院子,又经历一场骂仗,我不确定有多长时间:“好像……一上午吧。”

老太太摇摇头,有些怜惜的样子,大概我迷乱的神态让她同情:“别找了,你快回去吧,你家人应该都回家了。”

走了这么久,紧张了一上午,总算有个人给我一个答案,我放心了,也觉得有些委屈,早回家了嘛也不告诉我,让我担惊受怕的,不过,那个奇怪的休养所什么时候搬走的呢?

老太太起身,苍老臃肿的背影蹒跚的走向大门,听到我问话,她头也不回摆摆手:“快回去吧,可怜的孩子,什么也不记得了。”

什么意思,我忘了什么了吗?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还是先回家才好,我越走越快,向家的方向跑起来,风一样卷过所有熟悉的地方,跑进巷子口的时候收不住脚,和骑着车子的银匠儿子狠狠的撞在一起。银匠的儿子年轻健壮,自行车把只是扭了两下,眼皮剧烈的眨了好多下,拐出巷子骑远了。为什么不问问我受伤没有?这么不负责任的人,这下我找到了发泄的理由,边走边哭,走了两步才意识到我自己也完好无损,我已经混乱了,看来根本没有撞到一起嘛,我不好意思的擦干眼泪,重新狂奔起来。

大门开着,“妈!小农!”我大喊着冲进去:“姐姐”,我要找她们问问,为什么让我这么担心,我冲到厨房,冲进每一个房间,甚至厕所里也看了看,我找遍了所有的地方。出什么事了呢?我遗忘了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好像在这个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没有一个家人在身边,我简直活不下去。我靠着大方桌子,放声想要嚎哭,屋里静极了,一缕清香再次袭过。桃花!休养所里的桃花!无人打理的老桃树,桃花开疯了。记忆瞬间闪回,我不愿意想起的事情喷涌而出。

“姐,你不是喜欢桃花吗?”桃树主干矮矮的,还没弟弟高,弟弟一下子爬了上去,利索极了。

“谁不会上啊,爬得高爬得远才算本事。”小孩子们一阵起哄。

老桃树枝桠横生,向上面八方扭曲无比的胡乱生长,弟弟越爬越高,向细细的尖端试探过去。

“小农,我不要桃花了,别听他们的,快下来。”

弟弟终于停住了,在尽可能远的树枝上回过头来,嘴里噙着一枝桃花,很得意的样子。我想永远记住他那撮头发下胜利的笑容,然而受不了重压的树枝终于折了,迎接弟弟的是地上的一块棱角尖利的大石头,我冲了过去。摔落的过程是一霎那的事情,也是一百年的时间。

妈妈她们一定不会原谅我,我怎么能让弟弟爬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家里人都去照顾弟弟了吧,小农,医生一定会治好你的。过度的惊惧、内疚以及一望无际的孤独摧毁我所有的力量,我筋疲力尽,恹恹的坐回书桌前,再次睡着了。

我看见弟弟拿着一枝桃花,顶着黑黑的瓦片头走过来:“姐,对不起,是我错了。”

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
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过来。
                         周老师摘自王阳明

待续……

天热啊,赶紧编完算了哈哈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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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发表于 2016-8-10 16:52 |只看该作者
那些细节的描写还是如此细致,我喜欢慢慢看闲山静水的文字,耐人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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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8-13 16:31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闲山静水 于 2016-8-13 17:16 编辑

5、
    小农醒过来的时候,四月的朝阳早就升到了高空,窗外一只麻雀完成了看守任务似的,振振褐色的小翅膀,掠过二楼屋顶,飞走了。周围的房子都盖起了两层楼,人越来越多,麻雀都很少见了。
    4月24日,今天是周日,小农并不急着起床,靠着床头坐起来考虑一天的工作。生意自去年以来一直没有大的进展,2016年马上过了一半了,应该考虑发展新的业务,国家推行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这个名词小农狠狠的查了一下,总之山西的煤炭产能过剩,要进行资源性经济转型,商店一片改弦更张。生意虽然不太好,小农并不紧张,身体健康,家人平安,生活简单一点没有关系,芜杂的岁月里,生命才是最主要的,为自己,为老婆孩子,也为母亲。

    母亲老了,觉少,听到小农屋里有了动静,隔着窗户喊他:“小农,你姐姐今天生日,去买点儿她喜欢的东西吧。”

    “知道了。”小农应了一声,起了床,刷牙洗脸,没吃早饭,先走出院子。巷子两侧楼房林立,互相遮挡了一部分阳光,小巷子因而半晦半明,显得更狭长了。小农打开车的后备箱,拿出昨天买好的鲜桃和一些糕点,还有一枝山上折来的桃花。

    小农提着东西进了正屋,放在桌上摆好。时光更迭,万物变换,屋里的家俱呈现一副简洁现代的样子,唯一不变的仍是正中那张油漆凋落的大方桌子,因为二楼的影响,正屋里光线不够充足,陈旧的方桌子显得有些暗。小农把桃枝横在一张照片前,原谅自己似的冲姐姐笑了笑,姐姐在杂志大的白色相框里也对着小农微笑,她太年少了,笑容显得天真而永恒,小农不愿意把她放在夜一样黑的黑相框里。


    休养所里那棵老桃树不是很高,小农抱着断枝从三米多的高度掉下来的时候甚至微微弹了下,滚到一边,他不觉得有多疼痛,噙着的桃花掉在杂草丛中。姐姐轻轻拍拍他,小声说:“小农别怕,跟妈说是我想要桃花,让你爬树的。”
小农转过头来,姐姐躺在地上,头枕着石头像要睡觉一样软弱无力,那块石头的棱角锋利地插在她的后脑,鲜血不断的从头部涌出来,在姐姐的身下洇开去,开成一片碧桃花。


——end——

不知道俺累了半天,说明白没?哈哈。天好热啊,这个鬼故事可以降温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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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8-13 20:15 |只看该作者
看完了,最后一节确实有点吓到了,确实降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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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8-13 20:16 |只看该作者
这种写法很特别,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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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8-13 21:13 |只看该作者
时光微雨 发表于 2016-8-13 20:16
这种写法很特别,学习了!

第一次写,应该很不成熟。其实各节中有很多线索,比如做梦,比如总看不见家人,别人总是不理,狗吓得后退,怪异的老太太问话,只有小孩子和老太太能看到“我”,一个有所牵挂游魂故事,安息吧,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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