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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边塞诗人黑子 于 2016-7-11 12:45 编辑
《幽暗》
--也是莲花
月光光。
它枯萎成一朵荷,那模样是齐整的。叶子上有小兽精
在祖母故事里张望
它拿我当镜子照
我哭。
我遣一个大宋。让它翻雨,晒云。点一个青天
去赏荷
路上。读书人还在说谎
我打我打我拿扫帚打:小女子素面布衣,不容小觑
【黑子赏析】别裁别趣爱莲人——呆呆《幽暗》赏析
题目“幽暗”,副题“也是莲花”,虚实结合。幽暗,是视觉感觉,是非常名。莲花是名词,是名可名。首句:月光光。既有民谣风格也有聊斋故事气氛。呆呆酷爱《聊斋志异》,字里行间常有浪漫悱恻神秘的人物和情景呈现。在江南,山水靛青澄碧的温婉之地,正合了呆呆这样灵性聪慧的女子如莲花在水一方。“它枯萎成一朵荷”,“它”是月光了,暗示月光也是一朵花了,这里明写荷,暗指月光,月之花与荷一高一低,一枯一放,天衣无缝,次第起伏,色香浸染,恍若立身仙境。“那模样是齐整的”,一句亲切可爱、拟人的描写。宛如目前,楚楚可爱。“接着明写叶子上有兽精,暗写花朵是仙子或花上有仙子。第二段写诗歌主体我的童年,祖母讲荷花故事,“它拿镜子照我/我哭”,小仙女和小兽精故事是勾人魂魄的。“我哭”两字,读者不难有共鸣,每个童年几乎都有这样经历:祖母,童话故事,哭笑。一般情况下都美女临水照影的情景,呆呆不寻常之处在于,突破一般,突破寻常,甚至反着来。小仙女或小兽精“拿我当镜子”,孩子小脸皎洁明亮,先是笑呢,转瞬哭了,哭成泪人,在祖母怀抱里。读者很容易联想到这里。
第三段,“我”已然楚楚可爱的少女,天真率性。“我遣一个大宋”,大宋是词的时代,长短句演绎的豪放磅礴和浪漫婉约。“遣”字把“我”的天真率性呼之而出。也许还有“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玩翻天的游戏。“让它翻雨,晒云”,在芳草萋萋的大宋,让荷花在云雨中恣意舒卷。传统诗歌中“雨”和“云”有情爱的象征。“点个青天/去赏荷”,“点”字同样异想天开,与前面“遣”字顾盼呼应。这里的“青天”扫去了云雨,正可去赏荷花,走在路上,这时一幕可爱剧情又上演了——读书人还在说谎,我打我打我拿扫帚打。读者到这里忍不住微笑了,栩栩翩翩,活泼生动的少女形象越发细腻丰满了。读到这里不由得又想起“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一个重情、守信、淳朴的少女是不容许读书人(意中人)说谎的,真是该打。末句“小女子素面布衣,不容小觑”,素面布衣有荷花荷叶的比拟。明写少女,暗誉荷花。不容小觑的是内心“出淤泥而不染,不容小觑的是眼睛容不得半点沙子。呆呆这首小诗,一读即喜欢,情节时空穿越,气息迷离扑朔,语言清新俏皮,造景造境上做得流转潋滟,如水彩画。其中真和爱,一去不返的青春,读者如我先是笑容可掬地读来,继而变色,愀然,唏嘘,心碎。
《小睡》
文:呆呆
鸟精是极难寻到一副好皮囊的
偏安。赏花。
这世道真是烂漫得可以
乌骓马说要过江来看我
怎么办?怎么办?
雷阵雨。龙卷风。美而柔弱的名讳
是必要的
家主母。她清晨就吊着眼眉了
榆树老儿。它要替绿衣国国主下聘书与我:风月在侧,恐生变故
【黑子赏析】
呆呆以神秘的鸟精开头。鸟精四处翩飞,行踪不定,寻求转世的机会。“鸟精是极难寻到一副好皮囊的”,皮囊,是凡人代称。描写贾宝玉的《西江月》说“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在鸟精眼睛里不管腹内如何,连一副好皮囊极难寻到,可怜啊。极度反讽,入木三分。
第二段。对鸟精来说,既然投胎无处,只好偏安了。裂土而封,裂天而建。不怕偏,越偏越有风景,越偏越适合鸟精的精神内涵。陶渊明说“心远地自偏”,偏它个心安理得,多好。读到这里油然想起偏安江东的南宋,暖风熏得游人醉的缱绻和慵懒。正好与题目“小睡”相应。另外“偏安”二字写出了诗歌主体“我”不随波逐流的高洁和姿态。不由得又想到南宋李清照,在那样的环境,写出大量千古词作。“偏安”与慵懒与颓靡决然不同,它的价值取向是内心不以为偏而有所作为。因此词人写出“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绝句。“赏花”,是在梦里赏花吗?是的,梦是现实之外的,在梦里可以自由不羁,信步从容,赏花,“这世道真是烂漫得可以”,这句梦中感叹,显然是对世事的对照,而世事如何已昭然,这句和首句相得益彰,诗句洒脱,有着一股玩世不恭的语调,更有着一股我行我素的劲头。“烂漫”二字把所赏之花一下子烘托出来,这花是诗人理想的比喻,这花从诗中亭亭而出,四顾,照得整个梦芬芳明亮起来。
乌骓马是项羽的坐骑。传说渔人将乌骓马渡至乌江东岸后,项羽在重重围兵中自刎而亡。偏安——江东——项羽——乌骓马,梦如偏安,而“乌骓马说要过江来看我”,与古代英雄灵犀相通,才能有此梦,“怎么办?怎么办?”显然隔江呼应项羽“骓不逝兮可奈何!”。“萧条异代不同时”,真是无可奈何,如果乌骓马走进“我”的现实生活,尚可知道怎么办。偏偏在梦里,偏偏说要来而未来,可奈何,可奈何。既惊艳又惶惑。
第四段。梦已醒来,屋外正在经历“雷阵雨。龙卷风”,这些类似战争(楚汉战争)的粗暴事情尚未停歇。“美而柔弱的名讳”就像入梦的乌骓马,温情柔婉,仅仅是一个名讳而已。一个假象,虚幻,借口,遮掩。读到这里,忍不住惊叹呆呆发散思维带来的深广视野和内涵,尤其她超越意在笔先的写作手法,可谓笔触和心游形影相随,互为前后,处处灵犀,处处征象。象之为意,意之为境,迢递推演,了无痕迹而妙手天成。轻松淡然一句“是必要的”,“我”理解了历史情节,理解了金戈铁马如狂风骤雨,而山川总是亲和温暖。
“家主母。她清晨就吊着眼眉了”,作者收回视线,由屋外世界,回到屋内,描写“家主母”的情绪,因为一清早的恶劣天气而心情糟糕,愁眉不展。末句一棵房前屋后的“榆树老儿”,让人想到民间故事里会说话的老榆树老槐树,总是慈眉善目,为凄美的爱情故事穿针引线。“它替绿衣国国主下聘书与我”,这里是老榆树替人下聘书,绿衣国,比喻春天夏天。聘书,指男方向女方求婚的婚书。聘书写有:“风月在侧,恐生变故”。古语道:狂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风和月正在风雨之侧,这是暂时遮蔽而已。“恐生变故”意含急迫,言语中有无限倾慕之意。
呆呆在诗里设置了好几个幽秘交错的通道,这来自她的创作习惯,即发散性思维和戏剧性结构。这首小诗用词讲究,语感优美,意象古色古香,如古代女子一场幽梦,酣畅美妙,令人沉醉。
2016年7月10日 于鄂尔多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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