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归隐宋朝 于 2016-7-9 15:42 编辑
钱端升博士
最近书房在宋朝兄的倡议下正搞“民国风雅”征文活动,出差前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藏书,有关民国时期的书籍竟有几十种之多,其中最厚一本当属《国民党特务活动史》,凡634页。当初购买这些书籍固然有对20世纪社会变迁和风云人物了解的心思,2008年阅读剑飞兄的《中国宪政百年要览(1840—1954)》后,更引发我深层关注的兴趣,始有钱端升等著《民国政制史》的购买。剑飞兄与我同岁,我们曾参加同一个高考复习班,考入同一个省城的大学,大学毕业后又在同一个城市的市府机关大院行走;所不同:他考入的是山西大学中文系,学的是汉语言文学之类,而我考入的是山西财经学院财政金融系,学经济。
《民国政制史》写作于1937年(1944年又加以增订),最早出版于1939年。“时京、沪、粤、汉均已先后沦落,交通阻隔,运输多艰,因未获流通于内地。近年自香港陷敌后,商务主人于内地重整馆务,有意将该馆前在沪港出版,而不获流传于内地之书籍,重行付印。”(钱端升《增订版序》),故有商务印书馆1945年(上册)和1946年(下册)的分别出版。该书详细介绍了1911年至1936年民国政治制度的设置和沿革,资料系统、翔实,历来被学者们公认为这个领域的一部力作。
我的读书时代(1966—1976)基本无甚书可读,除自然科学外所受大都是漫画式失血教育,苍白无色彩;随手翻阅此书,一个时代逐渐丰满起来。
学贯中西,意气风发
著者钱端升先生(1900年~1990年)字寿朋,生于上海,中国著名法学家、政治学家、社会活动家。弱冠出洋,17岁考入北京清华学校,19岁被选送美国北达科他州立大学,后入哈佛大学研究院深造,22岁获哈佛大学文学硕士学位,24岁获哈佛大学哲学博士学位,25岁就做了清华大学教授。
钱在国民政府时期做过国民参政会的参议员,与张奚若、罗隆基、周炳琳一起,成为“蒋介石最害怕起立质询的参政员”。资料显示,1927年,钱任教于南京中央大学,在《现代评论》杂志连续发表论述,强烈要求废除“领事裁判”,归还租界;并主张吸取西方经验,建立完善的中国行政系统。1930年,回清华任教并兼任课北大。1934年,日本侵略势力进逼华北,国民政府加紧“文化围剿”,民族危机益亟。天津《益世报》主笔罗隆基,因抨击时政被通缉,离职他去。端升继任主笔,数月间发表议论170篇,针砭时弊,辛辣尖刻,洞中要害。终因写《论华北大势——兼送黄郛委员长南行》一篇社论,也被迫去职,再度往南京中央大学任教。柳亚子作《怀人》诗,赞“钱郎才气颇纵横,抵掌能谈政与兵。揽辔澄清吾已倦,论坛一臂汝能撑。”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上海“八•一三”战事骤起,日本侵华势力大举进犯。南京国民政府特意派出胡适、张忠绂和钱端升三位北大教授,赴美、英、法等国宣传抗日,争取各方的援助。
建国前,钱端升很能写文章,书是一本一本地出。1947年到1948年,钱端升在哈佛大学任客座教授。期间用英文写的《中国的政府与政治》巨著,到中美关系解冻时已成哈佛大学、斯坦福大学的教科书,直到20世纪80年代末,这本书还在再版。
积极进取,报效祖国
1948年11月,寄居费正清家的钱端升,闻知“国内解放战争进展十分迅速,形势发展令人快慰”,遂不顾友人挽留,多方设法回到中国。对于其千万百计回国的原因,美国学者恰末尔•约翰逊认为:“他所以留在大陆,是因为他希望能在国家未来的政治生活上大有作为。”1949年10月1日,钱端升被邀请登上了天安门城楼,参加开国大典。
1951年9月,京津地区的一些高校教师自发开展一场以改造思想、改革教育为目的的政治学习运动,钱端升积极投身其中。这年11月6日,他撰写的《为改造自己更好地服务祖国而学习》,发表在《人民日报》上。1952年院系调整,钱受命筹建北京政法学院(今中国政法大学),并出任首任院长,毛泽东主席亲自签发任命书。钱端升说:“作为第一任院长,我的宗旨是全力为新中国培养及输送高质量的政法人才。”这年11月,北京政法学院第一批学生入学,其中包括华北区参加轮训的县级法院正副院长、审判员及公安司法干部和原四校学生以及部分高中毕业生。同时钱还兼任外交学会副会长、对外友协副会长、世界和平理事会理事、外交部顾问,致力于新中国法制建设。
1954年钱端升参与了我国第一部《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的起草工作,中共中央请周鲠生、钱端升为立法顾问,叶圣陶、吕淑湘为语文顾问,对宪法草案进行了专门研究,钱发挥了积极的、重要的作用。例如在1954年5月6~22日举行的宪法起草座谈会各组召集人联席会议上,钱对多条提出修改意见,其中第11 条,钱端升认为,对公民生活资料,是完全保护的,可以不要“依照法律”字样,对公民财产的继承权,是有限制地保护的,要有 “依照法律”字样。不主张第12与第13条的对调,因为次序是:完全保护的、有限制保护的、对所有权限制、禁止用私有财产破坏公共利益。最后按照钱端升的意思修订。
钱仲兴在《回忆父亲钱端升二三事》中说,1956年美国大资本家伊顿邀请中、美、英、苏四国的科学家在加拿大聚会,当时外交部认为我国没人可去,就将邀请信压着没有报告总理,“后来被总理知道了,他说怎么就没人可去?钱端升就可以去嘛!当时爸爸还担心有人不放心他独自去,就请示总理要不要带秘书。总理很放心地说,就你一个人去。”这个细节在胡适日记中得到了证实。胡适1956年8月16日的日记中写道:“刘锴大使从Ottawa(渥太华)打电话来说,听说钱端升近到Canada(加拿大)的Nova Scotia(新斯科舍省)的一个美国人Cyprus Eaton(塞浦路斯•伊顿)的庄子上,参加会议。Canada Gov‘t (加拿大政府)特别(准)他入境”。
抱憾人生,矢志不渝
时间的脚步走到1957年,这是我国历史上一个著名的年份,也是钱端升自1949年后公共生活的绝唱。这年初,钱端升对锡兰(斯里兰卡)进行友好访问,回国后即被划为右派,免去了一切行政职务。
1972年受中国政府邀请,曾在哈佛大学担任过钱端升助教的罗伯特•A•斯卡拉皮诺以美中关系全国委员会成员身份访问中国。在欢迎宴会上突然发现了钱端升,宴会一结束,他冲到钱端升的饭桌前,说:“钱教授,我期待在北京逗留期间到您家去拜访。”回应则是一阵沉默。罗伯特才意识到,钱端升是不宜接待美国来访者的,“一个兴致盎然的夜晚却以悲伤而告终”。直到粉碎“四人帮”后,两人才有机会在家中促膝长谈,钱端升终于可以向这位美国朋友诉说起“反右”与“文革”的往事:“23年啊!我被当作一个不存在的人,不能教书,不能写作,甚至不能去看望北大的老朋友!”这位仁兄后来还在“北京论坛(2007)”上作了《挑战与机遇:21世纪展望》的主旨报告。
钱端升在《我的自述》中提到一件“值得一提却又令人痛惜”的事:1962年我在北京政法学院奉命主编一部高等教育部拟定的教材,书名是《当代西方政治思想选读》。其时,按原计划我从五十六名西方著名学者的书籍中酌择其要旨,由其他三人译成中文约一百五十万字,译后由我最后校阅,并对原著写简短的介绍。全书成七八篇,二三十章,每章每篇也由我作篇章介绍,最后加以编者的长序。此项工程颇大,到1966年“文革”开始时,已译一百二十万言,其中约十分之六七已经过我最后校阅;我还部分写出作者个人介绍。可叹“文革”伊始,这一小小事业就成了“革命”的对象,译稿至今不知去向。钱端升长子钱大都说,等父亲平反之后再找这个书稿,早已经不知所终。这让他很惋惜,不止一次地说到这个事情。
钱端升的惋惜远不止这部《当代西方政治思想选读》;在文革期间,钱端升被查抄的还有其记录了四十多年的日记,“更可惜的是,他从青年时代起有记日记的习惯,大约记了40多年的日记,也一股脑儿被查抄走了。在这40多年里,他到过许多国家,会见过许多名流,是凡他所见所闻,国内外重大事件乃至读书心得,都挤时间记下来,不知这一大捆日记,如今沦落何处?因为从那时起,他受到严重冲击被关进牛棚接受审查,而且下放到京郊延庆县参加劳动。”(陈文秋:《为民主与法制建设而奋斗终生——一位爱国民主教授钱端升》)
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党为钱端升落实政策。这时他虽已年老多病,但仍以高昂的政治热情积极参与各项工作,为加强中国社会主义民主和法制建设,为贯彻执行改革开放政策,努力做出贡献。同时,他严格要求自己,不断追求进步,并在81岁高龄时,由陈翰笙介绍光荣加入中国共产党。
1990年1月21日,钱端升在北京病逝,享年90岁。2月15日在北京八宝山革命公墓举行遗体告别仪式,国家领导人钱其琛、雷洁琼、王汉斌等及钱先生亲朋好友、专家学者、海内外受业弟子均纷纷前来为中国政治学一代宗师告别送行,极尽哀荣。中国政法大学全体教职工暨校友挽以长联:“执教六十载,著作等身,诲人不倦,倾心育英才,师情似海,五洲桃李永怀钱翁;参政大半生,风雨同舟,肝胆相照,一切为人民,望重如山,四海法曹同悼端公”。
告别仪式前散发的《钱端升同志生平》中写道:“钱端升先生一生正直,光明磊落,工作勤奋,生活俭朴,谦虚谨慎,平易近人。他毕生从事学术研究和教育事业,为我国政治学、法学、教育学做出了重要的贡献。他是我国杰出的老一代知识分子,不愧为我国爱国知识分子的学习榜样。他的逝世是我国学术研究和教育事业的一大损失。他的事迹将永远留在人们的心中,人们将永远怀念他。”
(根据收集资料整理,出处未一一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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